稳定。
这个词汇对此刻的苏晓而言,拥有着前所未有的珍贵意义。那个被她强行固定在时间乱流节点上的精神“锚点”,如同暴风雨中一块岿然不动的礁石,为她提供了片刻的喘息与清晰的视角。
她不再是被动承受记忆碎片冲击的漂流者。通过这个“锚点”,她得以短暂地“悬浮”于自身的时间流之上,以一种近乎上帝般的视角,观察着这片囚禁她的时空牢笼的运作方式。
她“看”到,构成这片牢笼的,是无数条粗细不一、色彩各异、流向混乱的时间线。它们如同被胡乱编织在一起的丝线,彼此缠绕、打结、甚至相互吞噬。而她的意识本体,就像被粘在这些丝线上的小虫,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地经历着线轴上记录的一切。
“观察者”的手段,并非单纯的折磨,更像是一种高效的信息压榨和精神同化。在这种无休止的混乱中,个体的意志很容易被磨灭,最终彻底融入这片时间的噪音,成为“观察者”数据库里一段被解析完毕的、不再有威胁的“历史数据”。
但苏晓守住了。她的“锚点”就是她绝不屈服的宣言。
她开始尝试更主动地运用这个“锚点”。她小心翼翼地延伸出自己的感知,如同探出触角的蜗牛,去触碰、分析那些流动的时间线。
她发现,这些时间线并非完全无序。它们的混乱,似乎受到某种底层框架的约束和引导。一种更加宏大、更加冰冷的“秩序”,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确保这片混乱不会真正失控,并高效地达成其“处理样本”的目的。
她想看得更远,想看清这个底层框架的全貌。
这个念头一起,她眉心的那块时空晶体碎片便自发地温热起来。一股清凉的、与她自身时间能力同源却更加古老精纯的力量,悄然流入她的感知。
借助这股力量,她的“视野”猛地拔高、拓宽!
她不再仅仅看到自身周围混乱的时间线,她的感知穿透了牢笼的“墙壁”(如果存在的话),融入了一条更加庞大、更加恢弘的“河流”——那是整个“观察者”领域内部,能量与信息流动的宏观图景!
她“看”到了!
无数条细小的能量流,从各个方向汇涌而来。有的来自像她这样的“样本”牢笼,散发着痛苦、恐惧、混乱的精神杂质;有的来自一些不断进行着逻辑演算和规则测试的区域,散发着冰冷而纯粹的数据光辉;还有的……来自极其遥远的方向,散发着一种让她感到熟悉而温暖的、纯净的白金色光芒——那是与林墨“秩序火种”同源,但更加磅礴古老的气息!
是“摇篮”!王聪追寻的那个“摇篮”!
所有这些能量流,无论其源头是混乱还是秩序,是痛苦还是纯净,都在一股无可抗拒的引力作用下,向着这片领域的最深处,一个无法用大小来形容的、散发着绝对冰冷与逻辑光辉的核心汇聚而去!
那核心,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又像一台永不停歇的超级计算机,吞噬着一切流入的能量,将其碾碎、分析、重组……似乎是在维持其自身的运转,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计算。
苏晓的感知试图靠近那个核心,想看得更清楚些。
但就在她的“目光”即将触及那冰冷光辉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墙壁,轰然撞上了她的感知!
是“观察者”!它察觉到了她的窥视!
那宏大的能量流动图景瞬间在她“眼前”破碎、消失!她的感知被粗暴地弹回,如同被重锤击中,整个意识都在剧烈震颤,那个好不容易建立的“时间锚点”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嗡——!”
她所在的这片时间牢笼,原本就混乱的流速陡然加剧了数倍!记忆碎片的冲击变得更加狂暴,如同海啸般要将她彻底淹没!空间的稳定性也在急剧下降,时而压缩,时而膨胀,带来强烈的撕裂感。
“锚点”的光芒急速闪烁,明灭不定,眼看就要崩溃。
苏晓咬紧牙关(意识层面的),将全部精神力量,连同那块时空晶体碎片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锚点”之中!
不能失去它!这是她唯一的希望,是她与林墨,与外界联系的桥梁!
剧烈的消耗让她感觉意识仿佛在燃烧,虚幻的剧痛席卷每一个角落。但她死死支撑着,如同一个在崩塌矿井中撑起最后一块岩石的矿工。
在她的顽强坚持下,“锚点”最终没有彻底碎裂,但光芒也黯淡到了极致,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稳定。而周围的时间乱流,虽然依旧狂暴,却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呈指数级增长。
“观察者”的惩罚,或者说是防御机制,暂时过去了。
苏晓瘫软在意识的“地面”上,感受着极度的疲惫与虚弱。刚才那惊鸿一瞥的代价巨大。
但她得到的收获,同样巨大。
她确认了林墨“秩序火种”波动的方向,也确认了“摇篮”能量被汲取的事实。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那个冰冷的、吞噬一切的核心。
那,就是“观察者”的真身吗?或者说,是它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必须有人阻止它。必须有人,打断那无数流向核心的能量洪流,尤其是……那代表着生命与秩序源头的、“摇篮”的能量。
她的“时间锚点”虽然受损,但并未消失。她与林墨之间那微弱的火种联系,也依旧存在。
她休息了片刻,凝聚起最后的力量,开始尝试通过“锚点”和那火种联系,向着林墨所在的方向,断断续续地传递出一个极其简短的、包含着她刚才所见景象关键信息的意念碎片:
“核心……吞噬……摇篮能量……”
她不知道林墨能否收到,也不知道这信息能起到多大作用。
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在无尽的时空乱流中,她如同一个孤独的信使,投出了这封可能决定命运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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