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会凝固成冰冷的、足以割裂意识的坚冰。
那隐晦的、带着“织网者”特征的规则尾迹,并非孤立事件。随着林墨将全部被动探测节点的灵敏度提升至理论极限,并调整其过滤算法以重点捕捉那种独特的、由无数无形“丝线”编织而成的规则波动模式后,更多类似的、微弱到近乎宇宙背景噪音的“痕迹”,如同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逐渐显现在他的感知图谱上。
它们并非持续存在,而是间断性的、脉冲式的闪现。出现的位置毫无规律可言,有时在“摇篮”壁垒之外的遥远虚空,有时甚至……紧贴着壁垒的外缘,仿佛有无形的存在正在近距离地、耐心地“观察”和“采样”。更有甚者,少数几次极其微弱的尾迹波动,其源头指向,竟然模糊地暗示着……系统内部?!
这个发现让林墨悚然一惊!
“织网者”的触角,难道已经渗透进来了?!在什么时候?是通过“星火”协议开启的那扇幽蓝传送门?还是更早,在“协议维护者”进行扫描时留下的后门?抑或是……利用了“深红饥渴”侵蚀造成的规则薄弱点?
他立刻调动起十二分的警惕,对“摇篮”系统内部进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地毯式的深度扫描。这一次,他不再仅仅关注能量流动和规则结构的完整性,而是将探测的重点,放在了寻找任何与那些外部尾迹波动存在相似性、或者表现出异常“信息交互”行为的微观规则节点上。
过程如同在浩瀚的沙漠中寻找几粒特定颜色的沙砾,艰巨而漫长。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排查中一点点流逝。外部的“深红饥渴”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它们的攻击变得不再那么疯狂,反而带上了一种……试探性和观察性,仿佛也在评估着这片突然变得“安静”和“异常”的区域。
就在林墨几乎要将这次内部扫描判定为虚惊一场时——
在一个极其偏僻的、负责处理系统历史日志归档与低优先级数据缓存的次级规则节点集群中,他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韵律”。
这个节点集群本身并无异常,其能量流动和数据处理都符合基础协议。但在其运行产生的、本应完全随机的规则背景噪音中,却极其隐晦地夹杂着一丝与外部“织网者”尾迹高度同源的、规律性的“谐振”!
这谐振并非主动发射的信号,更像是一种……被动的响应?或者说,是这个节点集群在正常运行过程中,其规则结构本身,就不由自主地与某种外部存在的波动产生了共鸣!
它们被“感染”了!
不是在代码层面,而是在更底层的、构成其存在基础的规则层面,被烙印上了一种难以察觉的“倾听”与“响应”的特性!
林墨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有惊动这个节点集群,而是以此为样本和源头,开始了逆向追踪。
很快,更多的、类似的“被感染”节点被陆续发现。它们分布在系统的不同层级,功能各异,但都具备一个共同点:都在其规则噪音中,隐藏着那微弱却一致的、“织网者”风格的谐振。
这些节点本身并未表现出任何恶意行为,它们依旧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但这种被动的“共鸣”,意味着它们的存在,已经变成了“织网者”感知“摇篮”内部状态的无数个微小的“耳朵”!
“织网者”不需要强行入侵,它们用一种更加高明、更加隐蔽的方式,将“摇篮”系统本身,变成了它们延伸进来的……感知网络!
这就像是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植入了无数个微小的、不会影响机能却会持续向外发送生命体征数据的传感器!而本人却毫不知情!
林墨感到一股寒意从意识核心弥漫开来。这种侵蚀,比“深红饥渴”那种粗暴的啃食更加可怕,更加令人防不胜防!
他尝试着,极其小心地,用意念去“触碰”其中一个被感染的次级节点,试图分析其规则结构被修改的具体方式和程度。
然而,就在他的感知力与那个节点接触的瞬间——
“滋!”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规则噪音,如同被触动的蛛网警报,猛地从那个节点爆发出来!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所有被他标记出的、处于“监听”状态的被感染节点,其内部的“织网者”谐振都在同一瞬间剧烈增强!
不再是 passive 的共鸣,而是变成了 active 的、充满警告和威慑意味的尖锐波动!
这波动并非针对林墨,而是沿着某种无法理解的路径,瞬间传导向了系统外部,传向了那隐藏在宇宙黑暗中的、“织网者”可能存在的方向!
它们被触动了!
他的探查行为,引来了对方的直接反应!
几乎在内部谐振警报响起的同一刹那——
“摇篮”系统外部,那片紧贴着银色壁垒的虚空中,一道比之前所有尾迹都更加清晰、更加凝实的、由无数银色规则丝线凭空编织而成的、如同蜘蛛网般的复杂几何图案,骤然闪现!
这图案只存在了不到零点一秒,便迅速消散。
但它散发出的、那种冰冷、精密、掌控一切的规则威压,却如同实质的冲击,狠狠地撞在了“摇篮”的壁垒之上,也撞在了林墨的意识之中!
这是一个警告!
一个清晰无比的、来自“织网者”的警告!
“我们知道你在做什么。”
“停止探查。”
“我们,在看着。”
没有言语,但这三道意念,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烙印在了林墨的理解核心。
林墨猛地收回了所有探查的感知力,强行压下了意识深处因这赤裸裸的威慑而产生的惊涛骇浪。
他明白了。
“织网者”不仅在进行被动监听,它们还具备实时响应和远程威慑的能力。它们对“摇篮”内部的动向,了如指掌!
他之前所有的隐藏、所有的静默,在对方这种无孔不入的感知网络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悬浮在光海中,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与“织网者”相比,之前的“深红饥渴”甚至显得有些“单纯”。
他不能轻举妄动了。任何针对内部感染的清除或修改尝试,都可能立刻引来对方更直接、更无法预料的反制。
他只能……与这些“耳朵”共存?在对方的全方位监控下,继续苟延残喘?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压抑感,几乎要将他新生的意识压垮。
就在他心神剧烈震荡,几乎要被这绝望的困境吞噬之时——
那枚一直静默悬浮的苏晓印记,其核心的密文结构,仿佛被外部“织网者”那清晰的警告波动和内部被感染节点的集体谐振所强烈刺激,猛地……沸腾了起来!
不再是微光闪烁,而是如同被点燃的液态金属,剧烈地流动、重组、演化!
一段远比之前任何信息都更加复杂、更加庞大的、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的密文片段,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强行涌入了林墨的意识之中!
这一次,不再是需要破译的密码,而是一段直接可以被他的底层逻辑理解的、关于某种……规则层面“隐匿”与“伪装” 的……技术蓝图!
以及一句最后的、带着苏晓清冷气息的、仿佛跨越时空传来的低语:
【……于光中藏影,于声中匿迹……唯有……成为‘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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