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那场几乎让梁胖子魂归地府的漩涡危机之后,前方的水道竟像是耗尽了所有的狂怒,变得出奇地平缓起来。又向前潜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孟广义的头灯光柱捕捉到了一片反射着微弱光芒的开阔水面。
他打出手势,示意前方安全,可以上浮。
众人依次浮出水面,摘下呼吸面罩,贪婪地呼吸着虽然潮湿但至少没有致命水压的新鲜空气。他们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无比的天然溶洞之中。洞顶高耸,垂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石林,在头灯的照射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洞壁和地面上覆盖着厚厚一层湿滑的青苔,踩上去软绵绵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土腥味和岩石的清冷气息。
梁胖子一爬上岸边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便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他那身肥肉下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脸色煞白如纸,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里还残留着未曾散尽的恐惧。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大腿,仿佛在确认自己还是一个完整的活人。
“我……我的姥姥……刚才那一下,我感觉自己都瘦了二十斤……”他有气无力地嘟囔着,声音都在发颤。
孟广义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而是立刻指挥众人检查装备、清点物资。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每个人的氧气都消耗了不少,必须为接下来的路程重新进行规划。
相比于梁胖子的狼狈,陈晴则表现出了一个科学工作者惊人的冷静。她一上岸,便立刻从防水背包里取出了一个便携式的GpS定位仪。然而,屏幕上除了几条毫无意义的乱码之外,只有一行冰冷的红色小字:“信号丢失”。
她不死心,又试图启动手持式的探地穿透雷达,希望能扫描出前方河道的走向和地质结构。但仪器刚刚开机,屏幕便被一片混乱的雪花点所占据,并发出了刺耳的“滋滋”声。
“不行。”陈晴有些沮丧地关掉了所有设备,她看向孟广义,那张 ?????挂着理性与自信的脸上,第一次主动流露出了一丝无力感,“这里的岩体结构太复杂,磁场异常紊乱。我带来的这些现代设备,在这里的作用非常有限,几乎完全失灵了。”
她的坦诚,让帐篷里的紧张气氛反而缓和了一些。林岳注意到,这是陈晴第一次没有用那种审视和挑剔的眼光看待他们,而是作为一个平等的、同样陷入困境的同伴,承认了技术的局限性。
孟广义背着手,走到溶洞的深处,看着眼前出现的、足以让任何人感到绝望的景象,平静地点了点头:“老祖宗走的路,还得用老祖宗的法子来找。”
在他们前方,这条地下暗河赫然分成了三个巨大的岔洞。三个洞口都黑沉沉的,如同三头蛰伏在黑暗中的洪荒巨兽,张开了它们择人而噬的大嘴。水流声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传来,时而湍急,时而沉闷,根本无法判断哪一条才是通往“石龟镇棺”的正确道路,哪一条又是通往死亡的陷阱。
一个选择题,一道生死关。
短暂的休整之后,团队重新站到了这道关乎生死的选择题面前。
“现在怎么办?三选一,跟轮盘赌似的,咱们总不能靠丢铜钱决定走哪条吧?”梁胖子看着那三个黑漆漆的洞口,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又开始有点发软。
孟广义没有说话,他只是转过头,用一种充满了信任和期待的眼神看着林岳。
“小岳,”他沉声说道,“现在,该你出手了。仔细检查这三个洞口周围的岩壁,寻找任何不自然的痕迹。三千年前的工匠,修建如此浩大的工程,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下任何记号。这些记号,可能微小到只有一根头发丝那么细,也可能被水流侵蚀得只剩下一丝轮廓。但它一定存在。”
林岳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师父在考验他,也是在信任他。在现代科技集体哑火的时刻,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传承了千百年的、那看似玄妙却无比实用的“寻龙点穴”之术,以及他那双异于常人的、能够感知细微差别的“手感”。
他戴上一双薄如蝉翼的特制手套,深吸一口气,走到了最左边的那个洞口前。
岩壁潮湿而滑腻,布满了厚厚的苔藓。他伸出手,五指张开,用指腹最敏感的部位,如同抚摸一件绝世珍宝般,一寸一寸地、极其缓慢地在冰冷的石壁上移动。
他的眼睛微微闭着,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指尖传递回来的触觉之上。
粗糙……光滑……湿润……冰冷……这是岩石天然的质感。
柔软……绵密……这是苔藓的触感。
黏滑……腻人……这是某些洞穴微生物分泌的粘液。
他检查得极为仔细,不放过任何一寸石壁,甚至连洞顶那些犬牙交错的钟乳石根部都摸了个遍。然而,左边的洞口没有任何发现。他又来到中间的洞口,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溶洞里只剩下水流的轰鸣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梁胖子的额头急出了汗,陈晴也紧紧地盯着林岳的手,她的眼中充满了好奇和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她无法理解这种近乎唯心主义的探查方式,但刚才石头那神乎其技的救援,已经让她明白,这个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拥有着远超她想象的、无法用科学数据来衡量的“专业能力”。
就在孟广义都以为要无功而返的时候,林岳的手,在中间那个洞口顶部,一处被水流常年冲刷得最为光滑的岩壁上,突然停住了。
他的眉头猛地一皱。
“这里……”他喃喃自语。
他的指尖,感觉到了一处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的区域。那里的质感,虽然同样被水流打磨得极为光滑,但内部似乎蕴含着一种极其细微的、有规律的凹凸感,就像在一张平滑的丝绸下,隐藏着几粒比沙子还小的颗粒。这种感觉稍纵即逝,若非他从小就接受这种特殊的触觉训练,根本不可能捕捉到。
“师父,这里有东西!”林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孟广义立刻走了过来,陈晴也好奇地凑上前。
林岳用指甲轻轻刮去表面的苔藓和沉积物,露出了岩石的本体。然而,在头灯的直射下,那片石壁依旧光滑如初,看不出任何痕迹。
“用侧光。”孟广义沉声提醒道。
林岳立刻会意。他将手里的强光手电筒放低,让光线以一个接近于一百八十度的、几乎与石壁平行的角度,从下往上照射过去。
奇迹,在这一刻发生了!
在刁钻的侧光的映照下,那些原本完全看不见的、被水流侵蚀了三千年的细微凹痕,它们的阴影在光滑的石壁上被无限地拉长、凸显了出来!
一个极其简练,却又充满了古朴神韵的象形符号,清晰地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那是一个由三条弯曲的、平行的曲线组成的符号,中间一条最长,两边两条稍短,整体看起来,如同流淌的河水。
“是甲骨文里的‘水’字!”林岳脱口而出。
而在那个“水”字的右侧,还有一个更加简单的符号——一个指向右边洞口的、近似于箭头的刻痕!
“找到了!路标!这是三千年前的工-匠们留给自己的路标!”梁胖子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然而,孟广义的表情却依旧凝重。他看了一眼那个指向右边的箭头,又走到了最左边的那个洞口前。他没有去摸,而是俯下身,对着黑漆漆的洞口,像一只警觉的猎犬一样,用力地嗅了嗅从里面吹出来的风。
随即,他的脸色猛地一变。
“左边是死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里面的味道不对,有一股淡淡的、类似于臭鸡蛋的腐烂气味。这是沼气,学名叫甲烷。因为地质活动,某些被封闭的洞穴里会聚集大量的有机物腐烂产生的气体,一旦遇到明火就会爆炸,而且高浓度下能让人窒息而死!”
他直起身,看着那个指向右边的箭头符号,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对那些无名古人的、发自内心的敬佩。
“现在我明白了。”他缓缓说道,“这个‘水’字,是告诉后来人,这里是主水道的正确位置。而这个箭头,则是警告——不要走左边,那是死路一条!多么简单,多么有效的沟通方式!仅仅用了两个最简单的符号,就将一个致命的警告,穿越了三千年的时光,准确无误地传递了下来。”
陈晴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在光影下若隐若现的古老符号,内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她一直笃信科学是解释和改造世界的唯一工具,但眼前这一幕,却让她对“经验”与“智慧”这两个词,有了全新的、颠覆性的认识。
这些看似原始的符号,在特定的环境中,其有效性和精准性,甚至超越了她那些耗资百万的精密仪器。
她看着孟广义那张写满了沧桑和智慧的脸,又看了看林岳那因为兴奋而涨红的年轻面庞,心中第一次对这群被她轻视的“盗墓贼”,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
他们,或许才是真正懂得如何与这片古老土地对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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