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空气,是凝固的。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停滞,而是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能压碎肺泡的滞重。通风系统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有墙角老旧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橘色光晕,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照得无所遁形。那些细小的颗粒悬浮在半空,像被冻住的雪花,连一丝颤动都没有。混合着,绝望,与,咖啡因,的,味道。
绝望是无形的,却渗透在实验室的每一个角落——桌面上散落的实验记录纸边缘已经卷翘,上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数据被划得面目全非;角落里堆着十几个空掉的能量饮料罐,蓝色的液体痕迹在地面结成深色的印渍;最里侧的冷藏柜门虚掩着,露出里面几支贴着“噬光者病毒样本”标签的试管,管壁上凝结的水珠许久没有滴落,像是连时间都在这里放慢了脚步。而咖啡因的味道则尖锐得多,它来自苏沐妍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黑咖啡,深褐色的液体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杯壁上还沾着未溶解的咖啡粉,散发出苦涩又刺鼻的气息,试图对抗着弥漫在空间里的绝望,却只是徒劳地让两种味道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窒息的气息。
苏沐妍的眼睛,布满血丝。
她已经三天没合眼了,原本白皙的脸颊此刻泛着病态的潮红,眼下的乌青重得像是被人揍过一拳。她就那么坐在特制的人体工学椅上,脊背却挺得笔直,只有偶尔不受控制颤抖的肩膀,暴露了她早已透支的体力。那双曾经清澈明亮、能在显微镜下捕捉到最细微分子变化的眼睛,此刻完全被红血丝占据,像两张,被,揉碎的,红色,蛛网。那些血丝纵横交错,从眼角一直蔓延到虹膜边缘,连瞳孔都像是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里面映着屏幕的光,却看不到丝毫神采,只有一片燃烧到极致的疲惫与偏执。
她的面前,是三块并排的,全息屏幕。
三块屏幕占据了整个工作台的宽度,淡蓝色的全息投影光在空气中微微晃动,将苏沐妍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屏幕下方的操作台上,还放着一个老式的触控板,上面的按键已经被磨得发亮,显然是她平日里最常用的工具。此刻,她的胳膊撑在台面上,指尖悬在触控板上方,却没有立刻落下,像是在积蓄着某种力量。
左边,是噬光者那,扭曲的,病毒蛋白模型。
模型被放大了上万倍,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上。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结构,主体是一条缠绕在一起的红色螺旋链,链上凸起的蛋白分子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爪子,每一个爪子的顶端都闪烁着微弱的黑色光点,仿佛随时会扑出来吞噬周围的一切。模型还在缓慢地旋转着,每转动一次,就能看到螺旋链上那些不规则的折叠——有的地方像被强行拧成一团的铁丝,有的地方则突兀地伸出一截,像是随时会断裂的树枝。这就是让人类陷入七年噩梦的元凶,它能精准地附着在人体细胞的表面,瓦解免疫系统,最终让感染者在痛苦中死去。苏沐妍盯着这个模型,眼神里满是恨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三年前,她就是因为没能看透这个病毒的本质,才导致了那场灾难性的实验事故。
中间,是她三年前论文里,那,无辜的,对照组数据。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曲线,每一组数据都标注着详细的日期和实验条件。那是她博士毕业时做的实验,当时她研究的是一种新型的光合酶,试图通过基因编辑让植物在弱光环境下也能高效合成营养物质。为了验证酶的安全性,她设置了对照组,用小白鼠进行了长达半年的喂食实验。这些数据记录了小白鼠的体重、血液指标、器官功能等一切正常的信息,当时她还因为这些“完美”的数据而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的研究能为解决全球粮食危机做出贡献。可现在再看这些数据,苏沐妍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就是这些看似无辜的数据,让她忽略了光合酶中隐藏的未知因子,也让她在三年后的噬光者病毒爆发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当年的研究,或许与这场灾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数据旁边,还留着她当年用红色批注笔写的“无异常”,此刻那三个字像是在嘲讽她的天真。
右边,是光合食品的,完整,成分,分析表。
表格里罗列着几十种成分,从常见的碳水化合物、蛋白质,到稀有的微量元素,每一项都标注了精确的含量。光合食品是三年前她的研究成果转化成的产品,原本是为了解决灰雾笼罩下植物无法正常生长的问题,却在噬光者病毒爆发后,意外地发现部分长期食用光合食品的人,对病毒有着微弱的抵抗力。这也是苏沐妍被秘密带到95实验室的原因——上级希望她能从光合食品中找到对抗病毒的突破口。分析表的最下方,有一行用黄色高亮标注的文字:“检测到未知抗性因子,暂命名为R3,具体结构与功能待解析”。这行字,是苏沐妍这三天来唯一的希望。
三个,本不该,有任何,交集的,世界。
噬光者病毒是毁灭的象征,它代表着死亡与绝望;三年前的对照组数据是过去的烙印,它承载着苏沐妍的愧疚与罪孽;而光合食品的成分表,则是微弱的生机,是人类在绝境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来自自然界的恶意变异,一个来自实验室的无辜记录,一个来自民生领域的应急产品,它们本该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永无交集。
此刻,却,被,她,用,疯狂的,计算力,强行,捆绑在,一起。
实验室的中央服务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指示灯在黑暗中快速闪烁,像是在超负荷运转。苏沐妍调动了整个基地的计算资源,屏幕右下角的进度条一直在99%左右徘徊,偶尔跳动一下,又迅速回落。她的面前还放着一个便携式计算器,上面写满了复杂的公式,有些地方被划掉,又重新写上,字迹潦草得几乎认不出来。她时不时会低头看一眼计算器,再抬头盯着屏幕上的三个模型,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与无形的对手博弈。
她,在,寻找,一个,变量。
一个能将这三者串联起来的变量。她知道,噬光者病毒的致命之处在于它的蛋白结构,而光合食品中的R3因子或许能针对这个结构产生作用,可三年前的对照组数据却显示,R3因子在正常情况下对生物没有任何特殊影响。那么,到底是什么条件,让R3因子拥有了对抗病毒的能力?是环境的变化?还是病毒本身的变异?她必须找到这个变量,找到那个能让R3因子激活的开关。
一个,能,打破,这,绝望,等式的,变量。
这个等式的左边是噬光者病毒的破坏力,右边是人类的抵抗力,而中间的等号,则是这七年里从未被打破的绝望平衡。苏沐妍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能让等式失衡的变量,让人类的抵抗力超过病毒的破坏力,让这场看似无解的战争,出现一丝转机。
她的手指,像失控的,机器。
指甲缝里还沾着咖啡渍和墨水,指尖因为长时间按压键盘而泛着青白。她没有看键盘,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病毒模型,手指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光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按键发出的“哒哒”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演奏一首急促的进行曲,每一个音符都承载着苏沐妍的希望。
在,光感键盘上,敲出一行,新的,指令。
【模拟注入:光合食品-未知抗性因子-R3】
【目标:噬光者病毒蛋白-p7】
【……开始模拟。】
指令输入的瞬间,屏幕右下角的进度条猛地跳到了100%,中央服务器的嗡鸣声也变得更加响亮。三个屏幕瞬间联动起来,左边的病毒模型停止了旋转,中间的对照组数据快速滚动,最终停留在了“小白鼠血液中R3因子含量”那一行,右边的成分表则将R3因子的结构放大,显示在屏幕中央。
屏幕上,代表着,抗性因子的,蓝色,光点。
那个光点很小,只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柔和的蓝光,在红色病毒模型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显眼。它从屏幕的右侧缓缓飞出,速度很慢,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什么。
像一颗,孤独的,流星。
在空旷的全息投影空间里,这颗蓝色的光点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孤独,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吞噬。它没有同伴,没有支援,只有一个目标——冲向那个代表着毁灭的红色螺旋。
撞向了,那个,由,红色,线条,构成的,邪恶,螺旋。
接触的瞬间,苏沐妍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屏幕,连手指都忘记了颤抖。她害怕看到光点被弹开,害怕看到病毒模型没有任何变化,更害怕看到自己这三天的努力,最终还是一场空。
没有,爆炸。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碰撞,没有光芒四射的能量爆发,甚至连一丝细微的震动都没有。蓝色光点就那么轻轻地落在了红色螺旋上,像是一片雪花落在了棉花上。
没有,湮灭。
光点没有消失,红色螺旋也没有因为光点的撞击而出现裂痕。两者就那么静静地接触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苏沐妍的手心冒出了冷汗,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指令输入错了,是不是模拟程序出现了故障。
只是,无声的,渗透。
就在苏沐妍快要绝望的时候,变化发生了。蓝色光点开始缓慢地融入红色螺旋,像是一滴水融入大海。它没有破坏螺旋的结构,而是沿着螺旋的纹路,一点点地向中心渗透。红色的线条在接触到蓝光的地方,开始微微发亮,像是被激活了某种机制。
那个,蓝色的,光点。
在渗透的过程中,光点并没有变小,反而像是在吸收周围的能量,光芒变得越来越亮。它沿着红色螺旋的纹路移动,每到一个节点,就会停留片刻,然后继续向中心前进。
像一把,拥有,自己,意识的,钥匙。
它精准地避开了红色螺旋上那些尖锐的蛋白分子,绕过了那些不规则的折叠,仿佛知道哪条路才是通往核心的捷径。它的移动轨迹流畅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是一把早已知道锁芯结构的钥匙,正在一步步靠近锁孔。
精准地,嵌入了,红色,螺旋,最核心的,一个,节点。
那个节点是红色螺旋的中心,也是整个病毒蛋白结构最稳定的部分,之前苏沐妍尝试过用几十种药物模拟攻击这个节点,都以失败告终。但这一次,蓝色光点毫无阻碍地嵌了进去,像是天生就属于那里。嵌入的瞬间,红色螺旋猛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发出微弱的蓝光。
然后。
奇迹,发生了。
那,足以,摧毁,人类,文明的,邪恶,结构。
开始,瓦解。
红色螺旋上的那些尖锐蛋白分子,像是失去了支撑,开始一点点地软化、脱落,原本扭曲的线条也变得平缓起来。屏幕上的数据在快速变化,代表病毒活性的数值从99%一路下降,50%、30%、10%……每下降一个百分点,苏沐妍的呼吸就急促一分。
那,扭曲的,折叠。
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抚平。
那些曾经像是被拧成一团的铁丝的部分,此刻在蓝光的作用下,慢慢舒展开来,恢复成了正常的螺旋结构。屏幕上的3d模型开始旋转,每一个角度都显示着病毒结构的变化,那些不规则的凸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滑的线条。
那,复杂的,恶意。
被,还原成,一种,最简单的,无害的,序列。
苏沐妍快速调取了病毒的基因序列,原本那些充满攻击性的片段,此刻正在被R3因子改写。那些能让病毒穿透人体免疫系统的基因,变成了无害的序列;那些能让病毒快速复制的片段,也失去了活性。屏幕上的序列图从红色慢慢变成了绿色,代表着“无害”的绿色。
不是,抑制。
是,逆转。
这不是简单地阻止病毒的活性,而是从根本上改变了病毒的结构和基因序列,将一个致命的病毒,逆转成了一种无害的微生物。苏沐妍之前做过无数次模拟,最多只能做到抑制病毒的活性,而这一次,R3因子做到了逆转——这是她从未想过的结果,也是人类对抗噬光者病毒以来,最重大的突破。
苏沐妍的,呼吸,停滞了。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那不是悲伤的泪,而是激动、是解脱、是不敢置信的泪。泪水划过她布满血丝的眼睛,落在她干裂的嘴唇上,带着一丝咸涩的味道。
她,看着,屏幕上,那,最终,稳定下来的,绿色,无害,模型。
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愧疚、所有的绝望,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片纯粹的空白。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屏幕上那个绿色的模型,代表着人类的希望,代表着七年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七年的,灰雾。
从噬光者病毒爆发的那天起,天空就被一层厚厚的灰雾笼罩,阳光再也无法穿透云层,大地变得一片灰暗。农作物无法生长,动物大量死亡,人类只能躲在地下基地里,靠着有限的资源苟延残喘。那层灰雾,不仅遮蔽了天空,也遮蔽了人类的希望。
七年的,绝望。
无数人在病毒中死去,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无数科学家前赴后继地研究对抗病毒的方法,却一次次失败。人们从最初的恐慌,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的绝望,很多人甚至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苏沐妍见过那些感染者的痛苦,见过基地里人们空洞的眼神,也见过自己的同事因为实验失败而崩溃自杀——这七年,每一天都像是在地狱里煎熬。
七年的,罪孽。
苏沐妍一直认为,这场灾难与自己有关。如果当年她能更谨慎一点,如果她能发现光合酶中隐藏的R3因子,如果她没有急于将研究成果转化成产品,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这七年,她活在深深的愧疚中,不敢面对那些因为病毒而失去亲人的人,更不敢面对自己。
在这一刻。
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可以,被,宽恕的,出口。
屏幕上的绿色模型,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她心中的黑暗。她知道,自己终于可以弥补当年的过错,终于可以为那些死去的人做些什么,终于可以让人类重新看到希望。这份罪孽,或许无法完全抹去,但至少,她找到了赎罪的方式。
她,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动作,剧烈得,撞翻了,身后的,仪器推车。
推车是金属材质的,撞在地面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上面放着的试管、烧杯、培养皿散落一地。
玻璃器皿,碎裂的,声音。
尖锐,而,刺耳。
试管摔在地上,里面的液体流了出来,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彩色的痕迹;烧杯碎裂的声音像是玻璃在尖叫,碎片飞溅到远处,打在墙壁上又弹了回来。
她,却,充耳不闻。
这些声音在她耳中,仿佛都变成了无声的背景。她的眼里只有那扇门,只有门外那个可能还在等她的人。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还穿着实验服,忘记了脸上还挂着泪水,忘记了实验室里的一片狼藉。
她,冲向,那扇,被,陆沉,撞毁的,门。
那扇门是特制的合金门,三天前陆沉为了带她离开,硬生生用蛮力撞毁了门锁,门板现在还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边缘的金属片卷曲着,像是在诉说着当时的激烈。
像一个,溺水者,冲向,唯一的,浮木。
陆沉就是她的浮木。在这三天里,是陆沉一直陪着她,为她挡住了外面的压力,为她提供了所需的资料,甚至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默默地递给她一杯热咖啡。她知道,如果没有陆沉,她不可能坚持到现在,更不可能找到对抗病毒的方法。
她,冲出了,那间,囚禁了,她,三天的,地狱。
95实验室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地狱。这里有她的愧疚,有她的绝望,有她不愿面对的过去。而现在,她终于挣脱了这个地狱,带着希望,冲向了外面的世界。
然后。
她,看到了,他。
陆沉。
就,坐在,那张,冰冷的,行军床上。
行军床是临时放置的,位于走廊的拐角处,床板是硬邦邦的金属材质,上面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灰色垫子。这里是基地的临时休息区,除了这张床,就只有一个简陋的置物架,上面放着几瓶矿泉水和一些压缩饼干。
像一座,沉默的,山。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作战服,领口的拉链拉得很高,遮住了半张脸。他的背挺得笔直,即使是坐在简陋的行军床上,也依旧透着一股军人的挺拔与沉稳。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四周,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座沉默的山,无论周围发生什么,都无法撼动他的姿态。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里的,数据板上。
数据板是基地标配的设备,屏幕上显示着基地的安保数据和物资储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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