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直接严词拒绝呢?
彭羽心念如电光石火般急速流转,分析着利弊。面对一位权势熏天、党羽遍布朝野的户部尚书,尤其还是以心胸并非宽广、贪婪着称的刘京炎,贸然拒绝,无异于当面打脸,立刻就会将其彻底触怒。
自己如今虽得陛下赏识,授以巡御使之职,看似圣眷正隆,但归根结底,根基未稳,羽翼未丰,实力尚浅,在朝中并无强力奥援。此时此刻,绝非与这等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正面冲突的时机。那带来的后果,恐怕是无穷无尽的麻烦和明枪暗箭,足以在自己成长起来之前,就将自己彻底摧毁。
瞬息之间,权衡已定。
只见彭羽脸上那原本的“惶恐”与“推拒”之色,迅速被一种年轻人特有的、似乎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感激”所取代,他再次起身,这一次,动作幅度更大,甚至带着一丝颤抖,向着刘京炎深深一揖,声音都因为“激动”而略微提高了些许:“刘尚书!您...您如此厚爱,语重心长,晚辈若再行推辞,便真是不识抬举,枉费尚书大人一番苦心了!晚辈...晚辈实在是...感激不尽!”
他直起身,脸上因兴奋而泛红,目光炯炯,带着一种近乎宣誓般的郑重:“这份厚礼,晚辈愧领了!尚书大人今日的知遇之恩,提携之情,晚辈定当铭记五内,永世不忘!日后尚书但有所命,只要不违天地良心、朝廷法度,不悖人伦正道,晚辈定义不容辞,竭尽所能,以报尚书今日之恩德于万一!”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激涕零,将一个得到巨头青睐而激动不已的年轻人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但同时,话语之中,又巧妙地、不易察觉地设下了“不违良心法度”、“不悖人伦正道”的前提。这看似是年轻人表忠心时自然而然的道德标榜,实则是彭羽为自己留下的至关重要、绝不能放弃的底线和退路。
刘京炎闻言,眼中果然掠过一丝极淡极快、难以捕捉的得色与满意。他并不十分在意彭羽口头上的那些限制。在他看来,这等年轻俊杰,心高气傲,初入官场,有些自己的原则和标榜实属正常。
但只要收下了这笔足以改变命运的巨款,便是默认了游戏规则,踏上了他这艘大船。有了这层金钱构筑的关系,日后自有的是手段,通过利益捆绑、人情往来、乃至制造把柄等方式,慢慢侵蚀、瓦解对方的所谓原则,最终将其彻底拿捏在手中。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骤然获得如此巨富,心态难免会产生变化,那所谓的底线,在持续的利益输送和强大的权势面前,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对此,有着丰富的经验和十足的自信。
“好!好!好!”刘京炎抚掌大笑,笑声洪亮,充满了畅快与欣慰,“爽快!老夫就欣赏彭小友这般干脆利落、知恩图报的性子!这才是我云国栋梁该有的气魄!那老夫便不再多叨扰小友清修了,府上想必还有诸多事务需要打理。小友日后在都城,无论是在修行上遇到瓶颈,还是在官场上遇到任何难处,尽管来户部衙门寻我,或者直接到老夫府上亦可!千万不要客气!”
又热情地客套寒暄了几句,勉励彭羽好好修行,为国效力,刘京炎便志得意满,心满意足地带着四名随从,起身离去。那离去的背影,都透着一种解决了一桩大事的轻松与愉悦。
送走刘京炎,厚重的府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彭羽脸上那热情洋溢、激动万分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与冰寒。他转身,目光投向客厅中央那两只依旧散发着浓郁灵气与诱人光华的紫檀木箱,眼神复杂,并无半分喜色。
脚步声从内室传来,曹梦菲、刘天雪、胡阔三人缓步走出。他们方才一直隐匿在内室,凭借修为隔绝气息,将外间的对话与情景听得一清二楚。
曹梦菲走到一只箱子旁,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拂过那冰凉而蕴含着磅礴能量的灵石表面,秀眉紧紧蹙起,声音带着冷意:“百万上品灵石,真是好大的手笔!这刘京炎,是想用这灵石砸开我们的大门,将我们彻底绑上他的战车,日后好为他冲锋陷阵,甚至替他去做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累活。”
刘天雪冷哼一声,俏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语带不屑与厌恶:“哼,不过是慷国家之慨,肥一己之私罢了。他执掌户部多年,这百万灵石,对他而言,恐怕不过是九牛一毛。出手如此阔绰,所图谋的事情,定然非同小可,甚至可能是泼天的大事!”
胡阔脸上则满是忧色,他看了看那两箱灵石,又看向彭羽,语气充满了不安:“羽哥,这钱...我们真的收下了?这岂不是授人以柄?今日收了她的钱,明日他便可以此为由,要挟我们为他办事。日后若有不从,他只需将今日之事稍作渲染,我们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到那时,‘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的帽子扣下来,我们...”
彭羽抬手,止住了胡阔后续的话语。他的眼神冷静如万古寒冰,没有丝毫因为获得巨款而产生的迷醉与动摇。他走到另一只箱子前,随手拈起一块晶莹剔透、入手温润的上品灵石,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如江河般澎湃汹涌的精纯灵力。这力量,足以让任何低阶修士疯狂。
“你们所虑,我岂能不知?”
彭羽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然而,今日之势,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钱,我们若是不收,立时便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刘京炎睚眦必报的性格和其掌控的势力,各种明枪暗箭、刁难打压,恐怕立刻就会接踵而至。我们根基太浅,目前根本没有与他正面抗衡的资本,那只会让我们举步维艰,甚至可能等不到成长起来的那一天。”
他指尖微微用力,那块上品灵石在他指间散发出更加柔和而浓郁的光晕。
“反之,我们若装作很是感激涕零地收下这份厚礼,反而能暂时麻痹他,让他认为我们已经上钩,放松警惕。这能为我们争取到最宝贵的应对时间和发展空间。”
彭羽的目光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手中的灵石上,语气斩钉截铁,“所以,这灵石,我们不仅要收,还要大大方方地用!我们目前确实缺乏修炼资源,这些灵石,正好可以弥补我们的短板,加速我们的修行,提升我们的实力!唯有自身强大,才是应对一切危机的根本!”
他话锋一转,眼中寒芒骤盛,如同出鞘的利剑:“但是,他刘京炎想让我们做的事,我们绝不能按他的意思去办。非但不能办,我们还要借此机会,利用巡御使的身份和目前得到的‘信任’,暗中查清楚他究竟想利用我们做什么,其背后隐藏着怎样的阴谋。更要主动出击,寻找其破绽,搜集其罪证!待到时机成熟,便要给予其致命一击!”
他五指猛然收紧,将那块灵石牢牢握在掌心,仿佛握住了未来的主动权。
“我们要做的,不是被他驯服的鹰犬,而是潜伏在暗处的猎手。他送来的这些灵石,便是我们磨砺爪牙、积蓄力量的资粮!”
接下来的时日里,彭羽府邸门前可谓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都城之中,消息灵通之辈数不胜数,他这位新晋巡御使,简在帝心,又刚刚“得到”了户部尚书的“青睐”,自然成为了各方势力争相结交、观察、乃至试探的目标。
有真心前来道贺,意图结交青年才俊的;有纯粹是跟风前来,混个脸熟的;更有不少是抱着各种目的,或明或暗进行拉拢、试探,甚至不乏其他派系前来挑拨离间,暗示刘京炎乃虎狼之辈,与之交往需慎之又慎的。
彭羽周旋于各色人等之间,展现出了远超其年龄的沉稳与老练。他对外维持着“少年得志”、“感念圣恩”、“对刘尚书提携之情铭记于心”的表象,言语之间,既不过分张扬,也不显得怯懦,应对得体,让人挑不出太大毛病。他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得到重用和巨头赏识,正欲大展拳脚,同时对未来充满憧憬和些许谨慎的年轻官员角色。
然而,在这看似风光热闹的表象之下,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彭羽一面应付着这些官场往来,一面暗中调动自己作为巡御使所能动用的有限权限。巡御使虽品阶不算最高,但职权特殊,拥有独立调查、密折上奏之权,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可以调动少量特殊力量。他利用这个身份,开始以调查之前案件余孽、肃清都城潜在威胁等看似合理的名义,不动声色地调阅一些陈年档案、卷宗,尤其是与户部度支、钱粮调度、各地赋税上缴情况相关的记录。
同时,他通过曹梦菲、刘天雪背后可能存在的隐秘人脉,以及胡阔在底层摸爬滚打积累的一些见不得光的关系网络,开始从另一条更加隐蔽的渠道,搜集关于刘京炎及其家族、党羽的各类信息。这些信息零碎、杂乱,真伪难辨,需要极高的耐心和智慧去筛选、甄别、拼凑。
这项工作进展缓慢,且充满了危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
然而,随着调查的逐步深入,一些被刻意掩盖、粉饰的真相,开始如同沉渣般慢慢泛起。尽管只是冰山一角,但那显露出来的部分,已然令心智坚毅如彭羽,也感到暗自心惊,脊背发凉。
刘京炎执掌户部权柄近二十载,其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侵吞国库、克扣边饷之行径,简直是触目惊心,罄竹难书!其手段之巧妙,掩盖之周密,令人叹为观止。
他通过巧立名目、虚报账目、篡改数据、与地方官员勾结等手段,每年从国库中流失的财富,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更有甚者,连关系边疆稳定、将士们浴血奋战的军饷粮秣,他也敢伸出黑手,层层盘剥,中饱私囊!
其家族子弟、门生故旧,更是倚仗其权势,在朝野内外担任要职,或是垄断了云国境内数条利润极其惊人的产业,如灵石矿脉的开采、特定丹药材料的供应、跨国商贸的关税等,积累的财富已到了富可敌国、骇人听闻的地步。刘家在都城的府邸园林占地极广,内部奢华无比,据说引灵阵常年开启,其消耗便堪比一个小型宗门的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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