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辞在青云寨的“账房”生涯，正式拉开了序幕。
起初，寨子里那些粗豪的汉子们对这个被大小姐“绑”来的小白脸书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只觉得他细皮嫩肉，说话文绉绉，大概除了记记账、写写信，也干不了别的。
尤其是石虎，但凡看到顾砚辞捧着账本或者纸张走过，总要冷哼一声，投去一个充满敌意和不屑的眼神。
顾砚辞对此一概视若无睹。
他像是找到了某种精神寄托，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梳理山寨这团乱麻般的事务中。
那间原本杂乱无章的小账房，在他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井然有序。
竹简、布片、兽皮分门别类，新誊写的账册字迹清隽，条目清晰，收入、支出、结余一目了然。
但这还不够。
仅仅理清旧账，不过是亡羊补牢。
顾砚辞发现，青云寨的运作方式极其粗放。
每次“行动”（即下山劫富济贫）所得，全凭当时带队头目估算和分配，缺乏统一标准和监督，这就容易滋生不公和贪墨。
物资入库、领取更是随意，谁需要谁就拿，往往导致急需的人得不到，不需要的人却囤积浪费。
这日，顾砚辞抱着一摞他新写好的文稿，找到了正在练武场监督弟兄们操练的白柒。
白柒刚把石虎摔了个结结实实的背摔，正拍着手上的灰，就见顾砚辞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月白的长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他愈发清俊，与周围汗流浃背、呼喝连天的练武场格格不入。
“大小姐。”顾砚辞依旧沿用这个称呼，语气平静。
“哟，顾账房，有事？”白柒挑眉，看着他怀里那摞厚厚的纸，“又查出哪里亏空了？”
石虎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发疼的肩膀，没好气地瞪着顾砚辞，觉得这小子就是故意挑柒柒有空的时候来献殷勤。
顾砚辞摇了摇头，将文稿递了过去：“并非亏空。这是在下列拟的几条关于寨务管理的浅见，以及一份……‘劫富济贫标准化流程’草案，请大小姐过目。”
“啥？标准化流程？”白柒接过那摞纸，翻看起来。
上面是密密麻麻却工整无比的小楷，她认得一些字，但连在一起看就觉得头大。
什么“目标筛选标准”、“行动前情报收集要点”、“所得财物分级归类登记表”、“物资分配优先级判定准则”……看得她眼花缭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白柒把纸塞回顾砚辞怀里，揉了揉太阳穴，“看得我头疼！你直接说，想干嘛？”
顾砚辞似乎早料到她会如此，也不气馁，耐心解释道：“简而言之，就是希望寨子今后的行动能更有章法。比如，下山前，需先派人摸清目标底细，确是为富不仁、盘剥乡里者方可动手，避免误伤；行动所得，需当场初步清点登记，避免私藏；回来后，所有财物统一入库，按需分配，优先保障老弱妇孺及伤员……”
他侃侃而谈，声音清朗，条理分明。
原本在旁边竖着耳朵听的石虎，越听脸色越难看。
这小白脸，是在指责他们以前做事没规矩吗？
“顾书生！”石虎忍不住打断他，语气冲得很，“你这一套一套的，听着是挺好听！可咱们是山匪！讲的就是一个快意恩仇！照你这么搞，磨磨唧唧，黄花菜都凉了！还能干什么大事？”
顾砚辞看向石虎，目光平静无波：“石兄，快意恩仇固然痛快，但若因行事不密，招致官府围剿，或因分配不公，引得兄弟离心，寨子可能长久？所谓‘大事’，更需根基稳固，方能图之。”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举并非束缚手脚，而是为了让弟兄们行动时更安全，所得更公平，也让咱们青云寨‘劫富济贫’的名声更为名副其实，更能赢得民心。”
最后“民心”二字，他稍稍加重了语气。
白柒原本听得有些不耐烦，但“更安全”、“更公平”、“赢得民心”这几个词，倒是戳中了她。
她虽然行事莽撞，但并非不懂道理。
老爹常说要带着兄弟们过好日子，不能光靠蛮力。
而且，1414也提过要收集“民心所向”的能量。
她摸着下巴，看了看一脸不服的石虎，又看了看神色坦然、目光清正的顾砚辞，大手一挥：“行了！我觉得顾砚辞说得有道理！”
石虎急了：“柒柒！你别听他胡说……”
“什么胡说！”白柒瞪了他一眼，“我觉得挺好！以后就按这个……这个什么流程来试试！顾砚辞，这事儿你负责跟黑风叔对接，先把规矩立起来！”
顾砚辞微微躬身：“是，大小姐。”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第一步，成了。
【宿主！目标人物顾砚辞智慧属性展现，对山寨治理展现出非凡潜力！其对‘民心’的强调与支线任务高度契合！】1414适时响起提示音。
“嗯，看来绑他回来不亏，脑子挺好使。”白柒在心里回应，看着顾砚辞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觉得顺眼了不少。
石虎见白柒采纳了顾砚辞的建议，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狠狠瞪了顾砚辞一眼，愤然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顾砚辞更加忙碌。
他不仅要继续完善他的“标准化流程”，还要与二当家黑风沟通，说服那些习惯了旧方式的头目们。
过程自然不乏阻力，不少人都觉得这书生是多此一举，碍手碍脚。
但顾砚辞极有耐心，他并不强硬推行，而是先选择了一次小规模的、目标明确（一个欺压佃户的当地恶霸）的行动作为试点。
行动前，他详细询问了情报，制定了计划；行动中，要求参与者简单记录；行动后，将所有所得公开清点，并按照他拟定的“优先保障名单”进行分配。
结果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这次行动异常顺利，几乎没有波折。
而事后清晰透明的分配方式，让原本一些可能分不到什么东西的底层寨民和老弱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赢得了不少人的称赞。
虽然像石虎这样的激进派依旧不以为然，但许多中立的寨众开始觉得，这个顾书生……好像确实有点本事。
白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虽然懒得管具体细节，但对结果很满意。
寨子里气氛似乎更和睦了，兄弟们下山也好像更有底气了。
她偶尔看到顾砚辞与黑风或其他头目讨论事务时，那专注而沉静的样子，会觉得这书生认真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这晚，白柒半夜渴醒，起来找水喝。
路过账房时，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她好奇地凑到窗边一看，只见顾砚辞伏在案上，似乎是累得睡着了。
灯烛摇曳，映着他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少了几分白日的清冷倔强，多了几分柔和与……脆弱？
他手边还压着一叠写满字的纸，最上面一张的标题是——《青云寨中长期发展规划（初稿）》。
白柒撇撇嘴，心里嘀咕：“这书生，野心还不小……”
她没有惊动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只是回到房间后，脑海里偶尔会闪过那盏孤灯下，清瘦而执拗的身影。
而装睡的顾砚辞，在白柒离开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眸光深邃。
他知道，想要在这个看似蛮荒实则充满生机的山寨立足，甚至……实现一些他未曾磨灭的抱负，仅仅当一个“压寨夫君”或“账房先生”是远远不够的。
这场属于书生的“逆袭”，才刚刚开始。
而那个武力值超群的莽撞寨主之女，似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完全不通文墨，至少，她懂得欣赏“有用”的人。
至于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石虎……顾砚辞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无形的弧度。
莽夫之勇，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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