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十一年的广西凭祥县,山峦叠嶂,雾气缭绕,吊脚楼依山而建,寨子里的壮族百姓世代居住于此,与世隔绝。
这一年的夏天异常闷热,林中野兽的嚎叫比往年更加凄厉,老人们聚在寨门口,皱纹里的眼睛里藏着不安。
“山神发怒了。”老祭司农阿公望着紫黑色的天际喃喃道,“我昨晚看见三颗流星坠入西边的山谷,那是灾星啊。”
没人把他的话当真,年轻人更是嗤之以鼻。
直到七月初八的清晨,猎户黎泽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寨子广场上。
“黎泽前天进山打猎,说是发现了一处獐子多的好地方。”黎泽的邻居对头人说。
头人农振宇派了五个青年男子进山寻找。
正午时分,他们抬着一样东西回来了,一具几乎无法辨认的尸首。
“是黎泽吗?”人群围了上来,又惊恐地退开。
那具尸体面目全非,脖颈和胸腹处布满了撕咬痕迹,不像野兽所为,倒像是被人活活咬死的。
更令人恐惧的是,尸体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仿佛已经死了好几天,但黎泽明明前天早上才进的山。
“是什么东西把他弄成这样的?”头人农振宇强作镇定地问。
回来的青年们面面相觑,最后黎泽的堂弟黎勇颤声回答:“不知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了。”
“周围没有野兽脚印,只有一些奇怪的脚印,像是人脚,但又不太像。”
寨子里弥漫着不安的气氛。
农振宇派人将尸体安放于寨子东头的小屋,准备次日下葬。
然而就在当晚,寨中德高望重的老人韦老伯也失踪了。
第二天清晨,他的尸体在寨子西边的玉米地里被发现,死状与黎泽如出一遭,浑身是被撕咬的伤口,面色青灰,双目圆睁,仿佛死前见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
恐慌如瘟疫般在寨中蔓延。
农振宇召集寨中长老商议。
“一定是邻寨搞的鬼!”黎勇激动地说,“他们一直想抢我们的水源,现在用这种卑鄙手段!”
几个年轻人随即附和,仇恨的情绪迅速发酵。
就在这天下午,寨中第三具尸体出现了。
农振宇十四岁的侄子农小满死在自家后院,脖子上有一个清晰的咬痕,面色同样呈现那种不自然的青灰色。
“小满昨天还和邻寨的孩子打过架,一定是他们报复!”有人喊道。
愤怒的寨民拿起柴刀、猎枪,冲向邻寨。
一场械斗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双方各有伤亡,仇恨的种子深深扎根。当夜幕降临时,凭祥的山林中回荡着不止是野兽的嚎叫,还有人类的哭泣。
五天后,太平府派来的官员终于抵达。
为首的是一位姓文的师爷和几名衙役。
他们查验了尸体,询问了情况,却无法解释死因。
“文师爷,这绝不是寻常凶杀,”农振宇焦急地说,“我们寨子从未见过这等怪事。”
文师爷捋着胡须,眉头紧锁:“确实蹊跷,待我回府禀报...”
他的话被寨外突然响起的尖叫声打断。
众人冲出屋子,看见寨子南边聚集了一群人。又一个人死了!!!
这次是邻寨来求和的一位长老,死在寨门口,死状与之前三人一模一样。
“这是警告!他们连自己人都杀!”有人喊道。
恐慌再次升级。
文师爷决定暂留寨中,查明真相再回府复命。
那天深夜,寨子里的狗突然集体狂吠,接着是凄厉的惨叫,然后一片死寂。
“它们来了!”守夜的寨民惊呼。
黑暗中,一群黑影摇摇晃晃地向寨子涌来。
起初人们以为是野兽,但当那些东西靠近火把的光亮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人形的东西,或者说,曾经是人。
它们衣衫褴褛,面色青灰,眼睛空洞无神,嘴角挂着涎水和血迹。
它们移动的样子极其怪异,关节像是不会弯曲,一瘸一拐却速度惊人。
“怪物!”寨民惊恐地大叫。
那些东西见人就咬,力大无穷,三四个人都按不住一个。
寨中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尖叫声、咬啮声混成一片。
农振宇组织青壮年抵抗,但那些怪物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即使被柴刀砍中,也只是晃一晃,继续扑上来咬人。
混乱中,文师爷被一个怪物扑倒,肩膀被狠狠咬下一块肉。
衙役们奋力救下他,且战且退,躲进了一间结实的吊脚楼。
当黎明来临,怪物们退回了深山。
寨子广场上留下了十八具尸体,还有二十多人受伤。悲伤和恐惧笼罩着整个寨子。
文师爷高烧不退,伤口溃烂发黑。
他强撑病体,修书一封,派唯一幸存的衙役火速送往太平府。
“告诉按察使大人,”他气息微弱地说,“此地发生怪疫,染者狂性大发,咬人传病,必须...必须封山。”
两天后,广西按察使严树森亲自带队抵达凭祥县城。
听闻寨中惨状后,他立即下令:“调集官兵,封锁所有进出山路,任何人不得出入。”
严树森是位务实官员,不信鬼神。
他带着随行郎中前往寨中查看伤员和尸体。
郎中查验后回报:“大人,此非鬼怪作祟,而是一种罕见的狂病。”
“患者先是高烧不退,继而神智昏乱,狂躁咬人,被咬者不久亦发病。发病者力大无穷,不惧疼痛,面色青灰,状若僵尸。”
“可有医治之法?”严树森问。
郎中摇头:“一旦发病,无药可救。唯有...防其传播。”
严树森面色凝重。
他查看地图,发现事发区域处于一处四面环山的盆地,只有三个出口。
“传令,”他沉声道,“调集火药、火油,封住两个出口,只留主路设重兵把守。然后...点火烧山。”
命令一出,寨民哗然。那是他们世代居住的家园,山中还有他们的祖坟和田地。
“大人,不可啊!”农振宇拖着受伤的身子前来求情,“那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啊!”
严树森面无表情:“你是要这一寨之人全部丧命,还是要这瘟疫传遍广西?”
农振宇无言以对。
就在准备烧山的前夜,寨中又生变故。
文师爷的伤势恶化,他突然从病床上跃起,双眼血红,见人就咬。两个照顾他的寨民被咬伤,众人惊恐地退开。
“师爷也变成怪物了!”有人惊叫。
文师爷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向人群扑来。
“拦住他!”农振宇下令。
几个青年壮着胆子上前,却被文师爷一口咬在手臂上。
混乱中,农振宇拿起一旁的柴刀,闭上眼睛,狠狠劈下。
文师爷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农振宇双手颤抖,柴刀落地。
他杀了朝廷命官,这是死罪。
就在这时,严树森带兵赶到。他看到这一幕,沉默片刻,然后说:“农头人为民除害,情有可原。本官会向朝廷说明。”
他转向众寨民:“你们都看到了,这瘟疫不除,所有人都难逃一死。明日烧山,不容再议!”
第二天清晨,官兵在各处点火。
时值深秋,天干物燥,火势迅速蔓延,整个山区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寨民们远远望着,哭声一片。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期间,偶尔有浑身着火的身影从山中冲出,发出非人的嚎叫,被守在外围的官兵用火枪射杀。
第四天,下了一场大雨,浇灭了余火。
曾经郁郁葱葱的山林化为焦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严树森下令组成搜查队,进入焦土搜寻。农振宇自告奋勇带队。
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烧焦的树木东倒西歪,到处是动物的尸体。在一条山洞附近,他们发现了数十具人形焦尸,扭曲变形,惨不忍睹。
“大人,发现一个活口!”士兵从一处隐蔽的山坳里带出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那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神清明,不似发病之人。
“别杀我,别杀我!”他跪地求饶,“我什么都没做!”
经审讯,此人名叫黄三,是当地一个懒汉。
他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约一个月前,他在深山中发现一处隐秘洞穴,里面有具古怪的骨骸,旁边还有一些闪亮的珠子。
他拿走珠子,到县城当铺换了钱。
当铺老板认出那是随葬品,怀疑他来路不正,报了官。
黄三仓皇逃回山中,却发现洞穴附近出现异状:一些动物行为怪异,见活物就咬。
“我没敢回寨子,躲在山上,”黄三哭诉,“后来看见黎泽进山打猎,被一只发狂的獐子咬伤。第二天,他也变得狂躁,见人就咬...然后一传十,十传百...”
郎中听后恍然大悟:“原来那洞穴中的骨骸带有古疫,被黄三惊扰,传至动物,再传至人。此疫能令人神智全失,唯余咬人本能,通过咬啮传播。”
真相大白,黄三被收押候审。
严树森下令彻底封填那处洞穴,并以石灰消毒。
随后,他上报朝廷,请求减免寨民赋税,拨款重建家园。
朝廷准奏,并嘉奖严树森处置得当,避免了一场可能席卷全省的瘟疫。
三个月后,寨民们在烧焦的土地上重新建立家园,农振宇因在灾难中表现英勇,被推举为族长,他带领族人辛勤劳作,在焦土上播下新的种子。
第二年春天,一场春雨过后,焦黑的土地上冒出了点点绿芽。
农振宇站在寨子门口,望着那片新绿,对身边的年轻人说:“生命总会找到出路。但我们要记住这次的教训:敬畏自然,莫要惊扰不应惊扰之物。”
远处的山峦依然肃立,仿佛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秘密。
自此,广西凭祥僵尸袭人事件就此落下帷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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