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钱师傅也不敢怠慢,立刻在院中设下简易法坛,披上法衣,手持师刀令牌,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做法驱邪。
只见他时而挥动师刀划破黑暗,时而撒出符箓无火自燃,念咒声越来越高亢,与空气中某种无形的存在对抗着。
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钱师傅才大汗淋漓地停下,对众人说:“暂时驱走了,但根源未除,恐怕后患无穷。”
此时,赵老栓也悠悠转醒,在老泪纵横和极度惊恐中,断断续续讲述了他在猪圈看到的可怖景象。
钱师傅听完,眉头紧锁,疑惑道:“那些野鬼孤魂,与你们家无冤无仇,为何会聚集在此,还下此毒手?此事必有蹊跷。”
夜色已深,钱师傅决定留宿赵家,等天亮再仔细探查缘由。
他为防万一,还在赵老栓的卧房门口贴了几张符纸,嘱咐他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这一夜,赵家宅院死寂得可怕,连往常的虫鸣狗吠都消失了。
第二天清晨,同村两个妇人结伴过来,想看看赵家情况如何。
赵家堂屋的大门虚掩着,她们推开门,准备喊人。
下一刻,两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听到叫声的村民纷纷赶来,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魂飞魄散,赵家堂屋那根粗大的房梁上,直挺挺地挂着两具尸体!
一具是赵老栓,另一具,赫然是昨晚留下来准备查明真相的钱端公!
两人面色青紫,舌头外伸,死状极其狰狞。谁也不知道,昨夜在这座宅院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绝望而恐怖的搏斗。
显然,钱师傅低估了对手。
他昨夜驱散的,或许只是盘踞在此的那个真正凶物麾下的些许喽啰。
赵家至此,算是彻底灭门。
赵老栓还有几个早已分家另过的子女,闻讯悲痛欲绝。
然而,厄运并未因赵家的主要成员死绝而结束。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赵家的这几个子女家里,也开始接连出事,不是莫名其妙摔断腿,就是染上怪病久治不愈,家中六畜不宁,怪事频发。
他们深知,定是父亲招惹的那个东西不肯罢休。
为了彻底解决问题,几人辗转打听,终于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找到了钱端公的师傅。
一位隐居在剑阁深山里的老端公,姓孙。
孙老师傅年事已高,但听闻徒弟惨死,也是悲愤交加。
为了稳妥起见,孙老师傅出山时,还特意邀请了附近五位颇有道行的同行好友一同前往。
一行高人来到桂花湾,经过一番仔细的探查、问询和推算,终于拼凑出了整个事件的真相,解开了所有谜团。
那黑沟深处,确实盘踞着一个极其厉害的“游尸”。
按照端公一脉的说法,有些修行有成的法师,或因死后无人祭祀,或因生前所学法术特殊,死后天地人三魂凝聚不散,记忆情感犹在,只是没了肉体,便化为游尸。
这类存在道行高低不等,生前法力越高,死后所化游尸便越是厉害。
黑沟里的这一位,显然属于极强的那种。它盘踞黑沟多年,早已将沟中那些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横死凶灵尽数收服,供其驱使。
那么,这凶戾的游尸,为何偏偏盯上了赵老栓一家?
根源,竟出在赵家自己身上。
原来,早在几年前,赵老栓为了祈求家宅兴旺、财运亨通,曾托人请过一位端公师傅,在家里悄悄立了一个“坛神”。
在川北民俗中,坛神是一种颇为特殊的家神。
主家请端公师傅打造一个石墩或陶罐作为坛座,端公通过仪式,将自己麾下供养的“五猖兵马”分出一部分打入坛中,即为坛神。
供奉得当,坛神确实能助长财运,驱赶一些小麻烦。
但这五猖兵马本身并非正神,多是一些受控制的凶煞恶鬼,性情暴戾,极难驾驭。
因此,坛神本身也算是一种“邪神”,其性小气善妒,睚眦必报。
赵家请了坛神后,最初几年倒是顺风顺水,家道也确实有所起色。
但时间一长,赵家人便渐渐懈怠了,供奉不再及时,有时甚至忘了日子。
坛神的小气是出了名的,据说就连用手指一下坛座,都可能招致报复,更何况是长期的怠慢。
于是,赵家开始频频出现怪事。
家人时常莫名其妙地摔伤、割伤,赵老栓有天夜里睡觉,突然感觉脚背剧痛,点灯一看,竟有几只老鼠在啃咬他的脚!
他们终于意识到是坛神作祟,心中又怕又怒。赵铁柱年轻气盛,觉得请神容易送神难,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抱起那个作为坛神依附的石墩子,趁着天黑,远远地扔进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沟里,心想那里邪祟众多,或许能互相克制。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一扔,才是真正惹下了泼天大祸。
那个被赵铁柱扔进黑沟的石墩坛神,恰好惊动并依附上了黑沟深处那只最厉害的游尸。
这游尸拥有生前记忆和法术知识,它与坛神中原本就凶戾的五猖兵马相结合,如同猛虎添翼。
它轻易地接收并统御了坛神的“兵权”,并将整个黑沟的孤魂野鬼都纳入了它的“法坛”体系。
赵家丢弃坛神的行为,在它看来,是最大的亵渎和背叛。
于是,它派出手下鬼兵,先是以幻象吓死丢弃坛神的赵铁柱,再屠戮其母,恐吓其父,最后连前来干预的钱端公也一并杀害,彻底灭了赵家满门,并继续纠缠其子女,不肯罢休。
真相大白,孙老师傅等人也是面色凝重,面对这种已经与强大游尸结合的坛神,寻常驱鬼镇邪的法事已然无效,强行斗法,胜负难料,且必然伤亡惨重。
唯一的解决之道,只剩下民间最古老,也最憋屈的方法送坛神。
即满足它的要求,以最谦卑的姿态,祈求它离开。
在几位老师的安排和护送下,赵家那几个幸存的子女,战战兢兢地再次进入黑沟。
这一次,他们带着香烛纸钱,三牲祭品,怀着无比恐惧和复杂的心情,在黑沟边缘找到了那个被丢弃的石墩。
它静静地立在腐叶污泥之中,看上去平平无奇,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们不敢有任何怨言,用带来的红布小心翼翼地包裹好石墩,如同捧着祖宗牌位一般,恭恭敬敬地将其抬回了村子。
在孙老师傅主持的法事上,没有激烈的斗法,只有压抑的诵经和哀求。
赵家子女披麻戴孝,在法坛前长跪不起,对着那个冰冷的石墩,一下一下地磕着头,行着三拜九叩的大礼。
他们是在向这个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凶物,这个他们不共戴天的仇敌,祈求宽恕,祈求它高抬贵手,放过他们。
法事在一种沉重而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孙老师傅表示,坛神已经被送走了。
此后,赵家子女的家里,果然不再发生怪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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