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恩的手指抠在岩缝边缘，碎石混着血往下掉。他的身体一半悬在裂缝之上，另一半已经被拖进黑暗。那只枯手的力量越来越大，皮肤下的红线已经爬到胸口，左臂完全失去了知觉。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散开，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他把最后一点暗黑魔力灌进暮影匕首，刀刃开始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就在尸手因能量干扰松动的刹那，他用尽力气喊出一个音节——“析”。一道黑光从匕首尖端射出，斩断了三根手指骨。那手猛地一颤，抓握松了几分。
他借着这瞬间的空隙用力后仰，肩膀撞上地面。可还没等他翻身，上方的空间突然扭曲，空气像水面一样波动起来。一股强大的吸力从头顶传来，不是向下拉，而是向上拽。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包裹住，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狭窄的管道。四周的压力骤增，耳朵轰鸣，呼吸变得困难。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最后一眼，他看到裂缝深处有一双空洞的眼窝正盯着他，然后一切都被撕裂。
落地时是硬摔。背部砸在碎石地上，痛感从脊椎一路冲上脑门。他翻过身，大口喘气，视线模糊。耳边有风声，也有微弱的呻吟。他勉强撑起上半身，发现周围不再是地脉通道，而是一片废墟。倒塌的木梁横七竖八，墙只剩半截，远处有烧焦的旗杆斜插在土里。夜风吹过，卷起一层灰烬，掠过他的脸。
他低头看自己，黑袍多处撕裂，右肩的伤口还在流血。左手上的红线没有继续蔓延，但整条手臂冰冷麻木。他抬起手，发现掌心还残留着未完成的符文痕迹，血已经干了。他记不起这个符文是要做什么，也想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在迷宫里，骨头在动，有人说话，提到了塞琳娜的名字。
他转头，看到五步外有个身影靠在断墙上。银白色的长发沾了尘土和血迹，月白色布甲的肩部裂开一道口子，血正从里面渗出来。她手里没有剑，双手垂在身侧，呼吸很轻。是塞琳娜。他认得她，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他明明把她留在了安全的地方。他记得自己说过不能让她靠近地脉，太危险。可现在她不仅来了，还受了伤。
他想站起来走过去，腿却不听使唤。他用手撑地，慢慢往前挪。每动一下，胸口就一阵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动。命石碎片已经融合，但他感觉不对劲。脑子里有东西缺失了，不是忘了某件事，而是像被人挖走了一块肉。他努力回想她是怎样出现的，怎么把他带出来的，可记忆到这里就断了。他只看见一道光撕开空间，然后就是坠落感。
塞琳娜动了一下，手指微微抽搐。她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声音太弱，被风吹散了。维恩终于爬到她面前，跪坐在地。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喉咙发紧。他知道她很重要，可具体有多重要，为什么重要，他竟然说不出来。他只能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回一点熟悉的感觉。
“你……怎么会来？”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塞琳娜没回答。她抬手想碰他的脸，可手臂刚抬起就滑了下来。她的指尖擦过他的下巴，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她的眼神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维恩低头看她肩上的伤口，很深，皮甲都被划开了。他伸手去摸怀里的药瓶，却发现口袋空了。他只好撕下自己衣角的一块布，想替她压住伤口。可手刚碰到她的肩膀，塞琳娜突然剧烈地咳了一下，嘴角溢出血丝。
他停住动作。这时才发现她全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魔力透支后的反噬。空间转移需要极大的控制力，尤其是从地脉那种被诅咒的地方强行拉人出来。她一定是用了最危险的方式，把自己当成了锚点。他想起伊格尼斯说过的话：空间术法一旦失败，施法者会先死。而她不仅成功了，还承受了撞击的冲击。
他抬头环顾四周，确认没有追兵。这里应该是某个废弃村落，离地脉出口至少有十几里路。骨鸦的迷宫不可能延伸到这里。他们暂时安全了。可这份安全来得太突然，太不真实。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符文残迹还在。他记得自己是在画净化术式，可后来发生了什么？塞琳娜是怎么找到他的？她为什么要冒险？
他忽然想到一个人的名字。凯文。那个总在教室后排笑他穿旧外套的男生。他的脸很清晰，可名字卡在喉咙里，叫不出来。他用力回想，太阳穴突突地跳。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曾经很重要，代表一段过去，一种愤怒。可现在它就像一张被撕碎的纸，只剩下几个字，拼不回去。
他闭上眼，再睁开。视线里出现了重影。一瞬间，他仿佛看到塞琳娜站在一片花瓣中间，脸上带着笑，可肩膀在流血。她伸出手，像是要递给他什么东西。画面一闪而过，快得像是幻觉。他眨了眨眼，现实恢复。塞琳娜仍靠在墙上，眼睛半闭，呼吸越来越弱。
他伸手探她鼻息，还有气。他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然后捡起掉在一旁的暮影匕首。刀柄沾了血，握上去有点滑。他把它别回腰间，又四处看了看。碎星短剑躺在两米外的瓦砾堆里，剑身沾满灰尘。他想去捡，可刚起身，左眼突然一阵刺痛。他抬手一摸，指尖沾上了黑血。他愣住，低头看手，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痕。
他抬头望向夜空。月亮被云遮住了一半。风还在吹，带着灰烬的味道。他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匕首，看着昏迷的塞琳娜。他记得她救了他，可他不记得过程。他记得她对他很重要，可他想不起原因。他只知道一件事——他不能再倒下。如果她为了救他付出代价，那他必须活着，必须走完剩下的路。
他弯腰将她轻轻抱起。她的身体很轻，呼吸贴在他颈边。他一步步走向废墟深处，寻找能遮风的地方。走了几步，他停下。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石头滚落。他转身，匕首横在身前。可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断墙的缝隙，发出低低的呜咽。
他继续往前走。抱着她穿过倒塌的门框，进入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屋顶塌了一半，但角落里有干燥的草堆。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用外袍盖好。然后他退到门口，背靠着墙坐下，匕首放在膝盖上。他盯着门外的夜色，不敢闭眼。他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觉。记忆正在离开他，一块一块地消失。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眼前这个人。
他的左眼又开始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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