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的手悬停在半空。银幕上是两位守护者的溃败和一场镜像的死斗。这座心灵剧院本该是罗小黑绝望的终点站。
然而,面对这已经失去选择权的结局,面对渊那混合了怜悯与裁决的冰冷眼神,罗小黑那张小猫的脸上竟然依旧没有露出渊所期待的崩溃。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渊。那双绿色的眼眸清澈得仿佛能倒映出渊那万物本质下的空洞。
“……呵。”罗小黑又不合时宜地笑了。那是一种带着极度鄙夷的冷笑。
“你这是在偷换概念吧。”
渊那即将强行收回罗小黑灵魂的动作再次停顿了。他的剧本第三次被打断了。
“你不要以为,”罗小黑的声音依旧微弱,却字字清晰,“……我没有九年义务教育,便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这句充满了现代人类社会气息的吐槽,从这只灵魂状态的小猫口中说出,在这充满了道与虚无的概念剧院里,显得如此的格格不入,也如此的刺耳。
渊那无尽轮回中都未曾有过的愕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罗小黑完全无视了银幕上师父的惨状,只是死死地盯着渊。
“谁说改革就是完美?谁说改变就是一步登天?”
“你要是真的想看冲突!你要是真的唯恐天下不乱!你完全可以用你现在这个疯狂的方法,去改变那个现实啊!”
罗小黑弓起了他那虚幻的脊背,声音陡然拔高!
“我看——你还是怕了吧?!”
“怕了?!”这两个字从一只蝼蚁的口中,对着一位造物主说出。
“你害怕!”罗小黑看穿了这神明的色厉内荏!
“你害怕你驾驭不了!你害怕那个现今妖精和人类之间的那个脆弱的平衡!你害怕一旦你真的入局,你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导演!”
“所以你在这里欺骗自己!你欺骗自己说改革太完美、太无聊!你欺骗自己说只有毁灭和虚无才是结局!”
罗小黑看着渊那彻底凝固的表情,吐出了最后的判决。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悯与鄙夷。
“你这根本不是神的剧本。你这……是败家犬的想法呵。”
“败家犬。”
这个源自人类社会、充满了世俗与鄙夷的词汇,在这片概念的剧院中轻飘飘地回荡着。
渊那张俊美脸庞上因愕然而凝固的表情缓缓地收敛了。
他没有暴怒,没有反驳,甚至没有收回那悬停的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罗小黑,仿佛在看一个第一次拼出了一个复杂单词的幼童。
片刻后,渊笑了。不是狂笑,也不是冷笑,而是一种近乎学者般的、发现了新奇悖论的平静微笑。
“……了不起。”渊轻声开口。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不带任何情绪的理性。
“你用你那几年的人类智慧,试图解构我。”
“而且,”他微微点头,仿佛在赞许,“……你几乎要成功了。”
他终于收回了那只悬停的手。他负手而立,姿态从裁决者变回了观察者。
“你指控我偷换概念。你指控我害怕。”渊平静地陈述着罗小黑的论点,仿佛这是一场学术辩论。
“那么,罗小黑同学。”他甚至戏谑地用了这个称呼,“……我们来辩论一下。”
“第一。”渊伸出了一根手指。
“你说我为什么不用混乱的方式去改革?你说改革不等于完美。”
“你说的对。”渊坦然承认。
“但是,”他的语气一转,“……你依旧在用演员的思维在思考。”
“改革,”渊平静地定义道,“无论它是和平的还是混乱的……它的本质都是在现有的舞台上修补。”
“是延长这出无聊的戏。是把第三幕强行改成第四幕。”
“而我,”他看着罗小黑,“……是导演。”
“我对续集没有兴趣。我只想看到终幕。”
“我不想修这个舞台。我只想烧掉这个剧院。”
“这不是偷换概念。这是根本诉求的不同。”
接着,渊伸出了第二根手指。他的表情变得更加玩味。
“第二。你说我怕了。”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怕了”。仿佛在品味这个词汇的荒谬。
“我害怕……那个脆弱的平衡?我害怕……驾驭不了?我害怕……入局?”
渊忽然笑了。他指了指那块巨大的银幕。
“你是不是看错了?”
银幕上。哪吒被三头六臂的暗黑哪吒一枪贯穿了肩胛骨,钉在了混沌的虚空中!三昧真火正在被虚无强行熄灭!
老君那根碎裂的拐杖脱手而出!他被自己道的镜像狠狠地击中了胸口!那秩序的本源正在崩溃!
“你看。”渊的声音冰冷而理性。“我分裂了四个本体。我升级了你的战友。我污染了你们的道。我把你的灵魂抓来看戏。”
渊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直视着罗小黑。
“罗小黑同学。”
“这还不叫入局吗?”
“不。”渊摇了摇头,自我更正。“这不叫入局。”
“……这叫清场。”
最后,他走到了罗小黑的面前。他俯视着这只用没有九年义务教育武装了自己的小猫。
“你把厌倦错当成了恐惧。你把终结错当成了失败。”
“至于败家犬?”渊的脸上露出了那最初的温柔。
“你说的也对。”
“因为,”他轻声道,“……我确实厌倦了这个家(世界)。”
“而一个败家的导演,在终局时,自然要摔碎他所有的玩具。”
渊再次伸出了手。这一次,他的眼中再无困惑,只剩下绝对的理性。
“辩论结束。”
“当神决定删档时,存档(你)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
渊的手带着终结的理性,即将触碰到罗小黑的灵魂。银幕上是守护者们的末路。
这一次,罗小黑没有再用九年义务教育的逻辑去反驳,也没有再用败家犬这样的词汇去激怒。
他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那双绿色的眼眸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他只是看着那只即将删档的手。
“你还是不懂。”罗小黑忽然开口。
渊的动作停下了。不是因为威胁,而是因为那句话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恐惧,只有纯粹的陈述。
“我……不懂?”渊第一次对这个词产生了兴趣。
“对。”罗小黑点点头,“你以为你现在清场就不无聊了吗?你以为你摔碎所有的玩具,你就能得到乐趣了吗?”
罗小黑摇了摇头。
“不。那只会让你陷入下一个、更永恒的无聊。因为你知道结局。”
渊沉默了。他那双空洞的眼睛微微眯起。这只小猫又一次说中了他的痛点。
“你,”罗小黑看着渊,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你不是导演,也不是玩家。你只是一个被无聊所囚禁的囚犯。”
“而我,”罗小黑指了指自己,“是唯一一个能看懂你这份无聊的存在。”
渊脸上那理性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所以,”罗小黑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再是演员,不再是筹码。他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位置上。
“我不是在恳求你,也不是在反抗你。”
“渊,”罗小黑抬起头,直视着这位神明,“我是作为你唯一的朋友,在向你发出一个挑战。”
“朋友?”渊品味着这个他无数个轮回中都未曾真正理解、也不屑理解的词汇。
“对,朋友。”罗小黑的眼神无比坚定,“一个朋友不忍心看着他唯一的朋友就这么无聊下去。所以,我挑战你。”
“停止这场注定了结局的清场,那太无趣了。”
“我们来玩一个新的游戏。”
罗小黑迎着渊那开始变得危险而又充满好奇的目光,说出了他的赌注。
“放了他们。也放了我。”
“让我回到那个舞台。我向你保证,我会为你演出一场你从未见过的结局。”
“一场连你都无法预测的戏。”
“一场不是毁灭、也不是苟延残喘的,第三种可能。”
罗小黑笑了,那是赌徒押上一切的笑容。
“怎么样,神?”
“你敢接这份来自蝼蚁的挑战书吗?”
“还是说……你连未知的乐趣,都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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