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生老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蜻蜓立在枯荷杆上,轻轻振翅飞走的时候,水面漾开了一层层淡淡的涟漪。
韩君懿看着卷边的荷叶,青碧色已经褪成了灰褐色,此时他的心情,也似这满塘残荷,蔫蔫地失神。
“主子,舟车劳顿劳顿,你先回房休息。”
这次韩君懿连夜赶路回来,原本三天的路程,他两天便赶了回来。
“不去。”韩君懿冷声说着,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高达知道他在等什么,他在等伍桂探回来的消息。
空气中的甜香裹着秋风的凉,钻进鼻尖中的时候,给韩君懿带来了透心的凉。
他抬头望着天际,阴沉沉的天空,似乎随时会洒下一场寒凉的秋雨。
半晌后,探消息的伍桂回来了。
韩君懿眉心一紧,因为伍桂悄悄来到高达身边耳语了几句,高达神色瞬间变得凝重。
韩君懿冷声说:“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伍桂听到这里,似乎有点为难,高达示意所有人退下。
他来到韩君懿的身边,犹豫片刻便说:“王爷,伍桂去找王妈问过了,小游和林高程在落苏镇成亲,摆了三天酒,所以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些事,是三天前林高程亲自派人通知吴淑娘的,王妈和吴淑娘之前也不知情。”
高达本来心中还有一丝期盼,觉得说不定是别人多想,林小游有可能是跟着林高程去落苏镇旅游。
但是如今从王妈口中说出来的话,便是铁一般的事实。
韩君懿听了之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回了屋子。
高达以为韩君懿是要去休息,没想到他转身提着剑走了出来。
高达一看韩君懿准备练剑,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韩君懿平时练功不喜欢提剑,只有在他心情极度糟糕的情况下才会练剑。
上一次,还是半年前韩良暄的忌日。
韩君懿很快便在院子里舞起了剑,高达紧紧盯着,一刻也不敢放松,生怕韩君懿有什么差池。
此时院子里的树,被韩君懿的剑气卷下了不少叶子。
高达发现韩君懿的剑尖在颤抖,明显心乱气息不稳,他的脚步虚浮,剑法已经失去章法。
看来韩君懿这次的情绪,比半年前爆发得还要厉害。
高达见情况不对,怕他气逆伤了静脉,连忙快步上前,用手中的剑挑落韩君懿的剑。
韩君懿只觉得虎口发麻,胸胁胀痛,长剑从手中跌落时,他顺势单膝磕在了地上。
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慢慢往地上滴下去,他一言不发,他看着这阴冷的天,风吹过来,不止身体,连带心也是寒的。
夜半子时,韩君懿在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寒气攻心,他的喉咙有点不舒服,他微微咳了几声,翻了几下,最终还是起了床。
庭院寂寂,夜凉如水。天空被浓浊的乌云吞进,四下是泼墨般的黑。
韩君懿提着一盏油灯,站在庭院中。
胸口中带着涩涩的闷痛,似乎每呼吸一口,便有刀在他心尖上刺一下。
他想对着这黑夜嘶吼,但是喉咙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觉得他的心,变得空荡荡的,自己好像飘在黑夜中的幽灵,已经寻不到落脚的地方。
几点雨滴滴了下来,透骨的凉意渗入了他的身体,他只想雨来得更大更猛一些,可以将他心口的钝痛全部浇灭。
高达跟在他身边,说:“王爷,秋夜雨凉,你淋下去会生病的。”
韩君懿不为所动,高达只得拿着伞站在他身边,陪他站到了天明。
翌日中午,韩君懿醒过来的时候,太阳穴微微抽疼,手脚发烫,他的喉咙不舒服,还有点疼。
这时,他听到门口的侍卫对高达说:“侍卫长,林小游和林高程回来了,现在正在悦星客栈用餐。”
韩君懿听到这里,二话不说,洗漱完便往大门走去。
“主子···”
高达看到韩君懿脸色有点苍白,但是拦都拦不住,他赶紧带着萧路追了上去。
悦星客栈
“高程哥,你觉不觉得大家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
林小游看到好几个人路过,总是笑嘻嘻地看着两人。
“有吗?你太敏感了吧。”林高程没觉得周围的人有什么异样。
“可能是他们太久没看到我们了。”
林小游心想,不知道韩君懿回来了没有,她还给他重新买了一个漂亮的香包,想把他身上那个丑丑的桃花包替代掉。
不知道他在京城相亲是不是成功了,或许这次他回来,会宣布他的婚事也不一定。
一想到韩君懿即将娶别人,她口中的糕点瞬间不甜了,她感觉自己不但口苦心苦,甚至呼吸都是苦涩的。
这时,韩君懿悄然在他们附近坐下,隔着柱子,林小游和林高程都没发现他的到来。
韩君懿刚进来的时候,见两人俨然一对小夫妻般,聊得开心火热,他的心口像被剜了一刀一样,痛苦不堪。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想见林小游,一看到她笑靥如花的脸,从此以后,只属于另一个男人,他整个人的魂都被抽走了一大半。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正是他此时最真实的写照。
“娘这次怎么不跟我们过来?她不是想看下你的酒楼街弄成怎么样吗?”林小游好奇地问林高程。
“她现在忙,加上三娘过一个月便要临盆了,她估计得等酒楼开业才过来。”
“也是,二娘那么坏,万一三娘生个儿子,还不知道她怎么使坏。”
“二娘也就是嘴上不饶人,不会真那么坏心眼···”
“不好说···”
韩君懿听着林小游的称呼,他的脑袋像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嗡地一声,头皮发麻,整个头都在喇喇发痛。
“对了,王妈还不知道我们的事,等下你要不要一起去王妈家?”
“我有事要忙,你让王妈出来和我们一起吃个晚饭。”林高程说。
“好···”
韩君懿没有继续听下去,悄悄从另一边离开。
此时天空正好下起了雨,他淋着雨,神情讷然,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辈子,他再也不想见到林小游。
他要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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