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稷下书院,竹里轩。
徐听感觉自己在一片无尽的混沌中沉浮,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剧痛反复侵袭着他的意识。
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面金墙。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温暖将他从深沉的黑暗中缓缓拉出。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许久才逐渐清晰。熟悉的床幔,是叶夫子的清修之所“竹里轩”。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书卷气。
他微微侧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心猝然一停。
李子遇正伏在他的床边,似乎睡着了。她绝美的侧脸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平日里清冷的气质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担忧取代。她的一只手还轻轻搭在床边,距离他的手很近。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睡颜,徐听躁动不安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抚平,劫后余生的恍惚和混乱似乎都沉淀了下来。
他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笑的弧度,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静静地注视着她。
许是感受到了他目光的注视,或许是本就睡得很浅,李子遇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李子遇先是一愣,随即眸子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填满。
“徐听!你终于醒了!”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徐听放在床边的手。
由于那夜的刺杀事件,王朝天骄战被迫延期,以至于许太平也守在竹里轩之外。
听到动静的剑七和许太平快步走了进来。剑七脸上还带着伤后的苍白,但眼神锐利如昔,看到徐听清醒,他紧绷的神色明显一松,单膝跪地:“少主!”
许太平依旧是那副温润模样,但眉宇间也带着挥之不去的关切:“启之,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
徐听的目光落在剑七身上,看着他虽然带伤但性命无碍,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剑七,幸好,你没事。”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李子遇和许太平连忙扶住他,在他身后垫上软枕。
缓了口气,徐听的记忆逐渐回笼,他想起了那惨烈的厮杀,想起了剑七为自己挡下毒镖,想起了叶夫子与太平、子遇和杨衡前来救场,最后时刻,是杨衡背起自己亡命奔逃……
“杨衡呢?”徐听环顾四周,并未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语气带着询问,“他怎么样?也受伤了?在休息吗?”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许太平脸上的温和微微一僵,下意识地避开了徐听的目光。李子遇抓着他的手微微收紧,唇瓣抿起,没有立刻回答。
剑七低着头,保持着跪姿,肩膀绷紧。
这反常的沉默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了徐听的心底。那股不安感迅速扩大。
杨衡……怎么了?
“我问你们话呢!”徐听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厉色,“杨衡在哪?!”
许太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缓和的话,最终却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李子遇别过脸,不忍看他。
这种支支吾吾、躲避话题的态度,彻底点燃了徐听心中的恐慌。
什么意思?
一个个的,为什么都不回话?
他猛地掀开身上的薄被,不顾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强撑着就要下床,眼神死死盯住剑七:“剑七!你告诉我!杨衡在哪?!他到底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虚弱而颤抖,眼神却锋利得吓人。
剑七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他看着徐听那双逼问的眼睛,也了解少主的性格,遮掩是没用的。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少主……杨公子为护少主……力战身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徐听的动作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力战……身亡?”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在咀嚼这四个字有多么荒谬。
下一秒,他猛地探身,一把死死攥住剑七的衣领,不顾剑七身上的伤势,将剑七狠狠扯了起来,因为用力过猛,伤口被撕裂的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但他浑然未觉。
他死死盯着剑七的眼睛,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音嘶哑破碎:
“剑七!你想清楚你在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屁话?!谁死了?他怎么可能会死?!你再给我说一遍!他要是死了?那你呢?你当时在干嘛?”
他的理智在疯狂地拒绝这个信息,情绪彻底失控,眼眶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疯狂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慌。
剑七任由他抓着,不敢反抗,也不敢再看向徐听那几乎要破碎的眼神,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剑七所言,句句属实。杨衡为护少主,死于陈玄罡之手。陈玄罡被赶来的许家主镇杀。”
“属实……”徐听抓着剑七衣领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剑七那痛苦而确定的神情,许太平和李子遇的沉默,都在残忍地告诉他,这不是噩梦,这是真的。
那个视剑道为生命、有些死要面子、总是跟在他身后叫他“三少”的杨衡……不在了?
他就这么简单地……死了?
是为了保护我?
他猛地松开剑七,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摇摇欲坠。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才堪堪恢复了些许理智,他看向面露担忧的剑七,想起剑七为自己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自己却如此对他……
一股巨大的愧疚涌上心头。
他低下头,声音变得极其微弱,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后的空洞和沙哑:
“对不起……”
话音未落,他猛地弯下腰,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喷了出来,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殷红刺目。
看着那摊殷红的鲜血,徐听却突然不明所以地笑了起来。
徐听恍然记起,那日他在醉仙楼设宴,杨衡曾告诫过徐听陈家并不安分,暗地里的小动作怕是少不了。
而徐听却并没有把陈玄罡放在心上,把他当作跳梁小丑,觉得那老东西翻不了天。
可现在呢?
杨衡死在了陈玄罡手里。
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实则却不断连累身边人。
就为了我这么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杨衡……就这么死了?
真可笑啊……
徐听,杨衡……是你害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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