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常寺那高耸入云的钟楼阴影之下,第五盏血红色的灯笼宛如幽灵一般静静地悬挂着。这盏灯笼散发出的微弱光芒,恰好映照在下方那片不规则的黑褐色血迹上,使得这血迹看上去更加诡异和恐怖。
死者乃是太常寺少卿郑坤,他的职责是主管祭祀典仪。据推测,他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子夜时分。与之前王敬那神秘而悄然的死亡方式不同,郑坤的死充满了一种暴烈而又充满仪式感的氛围。
当人们发现他的尸体时,他正跪倒在钟楼西北角的石阶上,仿佛是在进行一场庄严而又肃穆的仪式。然而,他的胸口却插着一柄青铜短戈,这柄短戈显然是祭祀时用于舞蹈的法器,但此刻却成为了致命的凶器。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郑坤的头竟然朝着东南方向,似乎在进行某种忏悔或者祈祷的仪式。这种奇特的姿势让人不禁联想到某种古老而又神秘的宗教仪式,充满了未知和恐惧。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郑坤的额头被人用利器刻上了一个清晰可见的符文。这个符文与之前在那铜钱背面发现的符文一模一样,也与崔鹏肩上的烙印毫无二致。这个符文究竟意味着什么?它与这一系列离奇的死亡事件又有怎样的关联呢?
沈默蹲下身,避开那片血迹,仔细观察地面的痕迹。前夜下过小雨,泥地尚未干透,留下了几枚清晰的脚印。 “靴底纹路特殊,前深后浅,右脚磨损略重于左脚…”沈默拿出纸笔快速拓印,心中默念着这些特征,一股不祥的预感逐渐升起。这些特征,他太熟悉了。
崔鹏的靴子,正是这种制式,而且他因常年右手用刀,发力习惯导致右脚靴底磨损确比左脚更为明显。这一细节,让沈默心中的疑虑愈发加深。
“崔大人呢?”沈默霍然起身,目光如炬,环视四周,却发现本该在现场的崔鹏竟然不见踪影。皇城司的其他侍卫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表示从清晨起就未曾见到过崔鹏的人影。
沈默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强作镇定,定了定神,继续指挥众人对现场进行勘查。然而,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郑坤的手紧紧握着,似乎在隐藏着什么。
沈默走到郑坤面前,轻声问道:“郑侍卫,你手中握着什么?”郑坤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张开了手掌。只见他的手心里,有一小片被攥得变形的深青色布料,颜色与周维案中发现的那块宫中衣料完全相同。
沈默的眉头紧紧皱起,他凝视着这片布料,心中的疑虑如潮水般翻涌。但这一次,他注意到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细节——这块布料的边缘,用一种特殊的墨线绣着一个极小的编号。
这种编号方式,沈默只在皇城司高级密探的贴身物品上见过。这意味着什么?难道崔鹏与这起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沈大人,”一名刑部仵作匆匆走来,低声道,“验尸初步结果,致命伤是短戈刺穿心脏,但角度…极其精准,像是非常熟悉人体结构的老手所为。而且,凶手下手时似乎毫不迟疑,力量极大。”
熟悉人体结构、下手精准狠辣、力量极大——这些特征,再次指向受过特殊训练、武功高强的崔鹏。
“搜!”沈默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立刻搜查崔鹏在皇城司的廨房和任何他可能落脚的地方!”
——
崔鹏的住所简洁得近乎空旷,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物品。然而,在床板下的一个暗格里,搜查的衙役找到了: 一个残留着少许紫色粉末的小瓷瓶,经辨认与王敬指甲中的“梦罗刹”成分一致,瓶底同样刻有皇城司内部编号。 一双靴子,靴底纹路与太常寺现场留下的脚印拓印完全吻合,且右脚磨损程度特征一致。 几页泛黄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十年前江南贪腐案涉案官员的名字,其中李、张、周、王、郑五人的名字被朱笔重重圈起,旁边标注着他们的官职和习惯。在沈默父亲沈文渊的名字旁,则画着一个巨大的问号。
最致命的证据,是一幅未完成的京城布防图。这幅图上,京城的大街小巷、官邸民宅都被细致地描绘出来,但其中有几处官员宅邸却被特意用红色圈出,旁边还写着细小的时间注记。
这些时间注记与之前发生的几起命案的时间竟然高度吻合!这意味着什么?沈默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他凝视着这幅布防图,仿佛能看到那些无辜的生命在黑暗中被夺走。
“人证物证俱在!沈默,你还犹豫什么?”刑部堂上,尚书大人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立刻下发海捕文书,通缉崔鹏!此人隐藏极深,假借查案之名,行复仇之实,罪大恶极!”
沈默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些“铁证”,只觉得它们如同寒冰一般,刺痛着他的手掌。每一件证据都如此确凿,如此合理,完美地解释了所有的疑问——崔鹏的来历、他的动机、他的手段。
然而,沈默的内心却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他知道这些证据足以将崔鹏定罪,但他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崔鹏真的是那个凶手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沈默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出与崔鹏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个聪明、机智的年轻人,怎么会是如此残忍的罪犯呢?
沈默深吸一口气,决定再仔细审查一下这些证据。他不能仅凭这些表面的线索就轻易定一个人的罪,他要找到真正的真相。
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些关于崔家案的卷宗副本,当年崔御史因直言弹劾江南贪腐案而触怒龙颜,反被罗织罪名,抄家灭门。主审官,正是自己的父亲沈文渊。案卷中记载,崔家幼子崔珏,时年十五,于狱中“病逝”。
原来他并没有死!这个惊人的事实让沈默震惊不已。经过一番调查,他才发现原来崔鹏早已换了身份,悄然潜入皇城司,默默地等待着清算的那一刻。
那枚刻着“清正”二字的玉佩,肩上的烙印,对旧案的熟悉程度,以及高烧时的呓语,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有了合理的解释。沈默不禁感到一阵后怕,自己竟然与他朝夕相处,甚至险些将信任完全交付于他。
与此同时,通缉崔鹏的文书如疾风骤雨般迅速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那张画影图形上的男子,眉目冷峻,与平日里那个玩世不恭的崔鹏简直判若两人。
沈默独自坐在书房里,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卷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的脑海中不断地闪现出与崔鹏相处的点点滴滴:崔鹏挡在他身前中箭的画面,他高烧昏迷时那脆弱的神情,还有他谈论案情时那锐利的眼神……
那些证据真的完美无缺吗? 皇城司编号的布料和药瓶,是否太容易得到? 靴印的吻合,是否过于刻意? 那张布防图,以崔鹏之谨慎,为何会留在如此容易发现的暗格?
更重要的是,如果崔鹏真的是凶手,那么他为何要屡次拯救自己呢?这其中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利用刑部的资源吗?亦或是……其中还隐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内情呢?
父亲在那场旧案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难道他仅仅只是一个依法办事的审判者吗?还是说……他在其中还有着其他更为复杂的关系呢?
“大人!”就在沈默苦思冥想之际,一名心腹衙役突然在深夜时分前来叩门,并带来了一件东西。
“这是在太常寺钟楼顶层的飞檐上发现的,之前由于被瓦片半掩着,所以之前的搜查都错过了它。”心腹衙役解释道。
沈默定睛一看,只见那是一枚非常小巧的、呈三角形的金属飞镖。这枚飞镖的样式颇为奇特,显然并非中原地区常见的物品。
仔细观察之下,沈默发现镖身上面竟然刻着一个极其细微的图案:三瓣火焰。
这个图案,沈默曾经在父亲的一本旧籍插图上见到过——那是前朝某个已经被剿灭的隐秘组织的标志。而据传闻所言,这个组织与宫内的某些势力有着极深的渊源。
飞镖的发现地点,位于一座高耸的建筑物之巅,可以俯瞰整个凶案现场。沈默站在那里,手中紧握着这枚冰冷的飞镖,目光凝视着下方的景象。
桌上摆放着那些指向崔鹏的所谓“铁证”,然而,在沈默的眼中,这些证据却显得有些可疑。他不禁开始怀疑,崔鹏是否真的是这起凶案的凶手,或者说,他是否被人故意栽赃陷害。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沈默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真正的凶手可能还在逍遥法外,而且这个人的能量巨大,不仅能够在宫廷内作案,还能如此轻易地将皇城司的密探构陷成凶手。
沈默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他意识到自己差点就成为了这场构陷的帮凶。如果不是偶然发现了这枚飞镖,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那些所谓的证据,将崔鹏定罪。
夜色深沉,沈默吹熄了桌上的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他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思考着眼前的困境。一边是朝廷的法度、上司的严令、看似确凿的证据以及父辈的恩怨;另一边,则是一个身负血海深仇、身份可疑、却可能被冤枉的“逃犯”,还有那枚来路不明、可能指向真正危险的飞镖。
沈默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他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在这个充满权谋和阴谋的世界里,真相往往被掩盖在层层迷雾之下。
良久,沈默终于站起身来,他决定不再等待任何人给他答案。他走到柜子前,从深处取出一件不起眼的深色便服。这件便服是他平日里用来秘密行动的,穿上它,他就可以化身为一个普通的路人,不引人注目地去探寻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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