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晨雾里飘着股化不开的腥甜,那是艾草和消毒水盖不住的、生命逝去的味道。陈光庆站在村口的荒坡上,望着坡下横七竖八的草席,指节捏得发白——短短三天,瘟疫带走了二十多个乡亲,再不下葬,恐生更大的祸端。
“光庆哥,挖不动了!”十三娃里最大的石头甩着磨出血泡的锄头,声音带着哭腔。
荒坡的土硬得像铁,几个壮丁轮流上阵,半天也只刨出个浅坑。
李老栓蹲在一旁咳嗽,咳得腰都直不起来,手里的烟杆早熄了,却还在无意识地摩挲:“这土邪性,跟焊死了似的,再这么拖下去,太阳一晒……”话没说完,就被一阵风裹着的馊味堵了回去。
陈光庆咬咬牙,转身看向人群后的汉子——这汉子名叫大虎,生得膀大腰圆,之前在镇上扛粮,百八十斤的麻袋能扛着跑。可此刻太极却垂着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发愣,那双手曾抡起扁担打跑过土匪,现在却连锄头都快握不住。
“大虎!”陈光庆喊了一声,“别愣着了,现在不是犯怵的时候!”
大虎猛地抬头,眼里通红:“光庆哥,我知道该干活,可……可这埋的都是咱乡亲啊!”他声音发颤,“昨天王婶还给我塞过红薯,今天就……”
“正因为是乡亲,才得让他们走得安稳!”
陈光庆打断他,把一把铁锹塞到他手里,“你力气大,先开个坑样,咱们跟着挖!”
大虎攥紧铁锹,深吸一口气,走到荒坡中央,猛地将铁锹扎进土里。“嘿!”他大喝一声,腰腹发力,硬生生撬起一大块土。
那土块足有磨盘大,他却像提筐似的甩到一旁,溅起的泥点沾了满脸。有了第一个坑样,村民们也跟着动起来,可土实在太硬,没一会儿,就有人开始喘粗气。
大虎看在眼里,突然丢下铁锹,蹲下身,双手抓住土块,直接用手刨了起来。“大虎,你疯了!”陈光庆惊呼,想拉他,却见太极手背被碎石划出道道血痕,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一下下把土往旁边扒。
“这样快!”大虎瓮声瓮气地说,“多刨一锹,乡亲们就能早一刻入土!”
看着大虎像头蛮牛似的用手挖地,手上的血混着泥土往下淌,村民们也红了眼。石头放下锄头,跟着用手刨;李老栓颤巍巍地捡起小铲子,一点点刮着土;陈光庆则扛起铁锹,跟着太极的节奏,一锹接一锹地往坡下甩土。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升到了头顶,第一个深坑终于挖好了。
大虎直起身,甩了甩手上的血和泥,刚想说话,却眼前一黑,差点栽倒。陈光庆赶紧扶住他,却见他手心的血泡全破了,渗着血的泥土在掌心里结成了块。
“你这憨货!”陈光庆又气又心疼,从怀里掏出块破布,想给他包扎,大虎却摆摆手:“没事,还能挖!”
可刚走两步,大虎却突然“噗嗤”笑了出来。陈光庆一愣,问他笑什么,太极指了指自己的手,又指了指坑:“你说咱这算啥?以前在镇上听人说‘铲土机’,我看我现在就是个活的,还是用手刨的‘铲土机’!”
这话一出,原本沉重的气氛竟松了些。石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笑着说:“那我就是小‘铲土机’!”李老栓也叹了口气,嘴角带着点笑意:“那我就是老‘铲土机’,慢是慢了点,却也能出份力。”
就这样,一群“活铲土机”顶着烈日,一坑接一坑地挖。
饿了,就啃口干硬的窝头;渴了,就喝口凉井水;手上磨破了,就裹块破布继续。直到夕阳西下,十几个深坑终于挖好,草席裹着的乡亲们,终于一个个被安稳地送入土中。
下葬时,没人说话,只有风吹过荒坡的呜咽声。大虎跪在坑边,给每个坟头都磕了三个头,磕得额头全是土。陈光庆站在坡顶,望着一排排新坟,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埋葬逝者容易,可活着的人,该怎么躲过这场瘟疫?
“陈叔,”石头走到他身边,小声说,“我听一个爷爷说,后山有个‘灵泉’,说喝了灵泉水能治百病,要不咱们去试试?”
陈光庆眼睛一亮。他也听老人们说过,后山有灵泉的传说,只是没当回事。可现在,村里的药材快用完了,能试的办法都得试试。
“好!”陈光庆立刻拍板,“明天一早,我和大虎、石头去后山找灵泉,你们在家看好村子,别让任何人随便进出!”
第二天天还没亮,陈光庆就带着大虎和石头上了山。后山的路又陡又滑,到处都是荆棘,石头走在最前面,用柴刀砍着挡路的灌木;太极则走在最后,帮着陈光庆扛着水囊和干粮。
走了大半天,三人终于来到了后山深处。石头指着前面一处冒着白气的地方,兴奋地喊:“快看!那是不是灵泉?”
陈光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处石壁下,果然有股清泉往外冒,泉水周围的草长得格外茂盛,连冬天都该枯的藤条,此刻竟还泛着绿。
“真有灵泉!”陈光庆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刚想掬一捧水尝尝,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大虎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摔了个趔趄,手里的水囊掉在地上,滚到了泉边。
就在水囊碰到泉水的瞬间,原本清澈的泉水竟突然泛起了淡淡的蓝光。
三人都愣住了,石头瞪大了眼睛:“这……这泉水怎么会发光?”陈光庆也皱起了眉,他伸手掬了一捧水,泉水冰凉,入口带着点甜味,却没什么特别的。可当他把水倒回泉里时,蓝光又闪了一下。
“不管了,先装回去试试!”陈光庆立刻拿起水囊,装满了灵泉水,“就算不管用,也能给村里多带点干净水回去。”
往回走的路上,大虎突然说:“光庆哥,我刚才摔的时候,好像看到泉边有株奇怪的草,叶子是紫色的,还开着小白花。”陈光庆心里一动,让石头拿出柴刀,跟着太极往回走了一段,果然在泉边发现了几株紫色的草。
“这是‘紫花地丁’!”陈光庆认出了这草,“以前跟我爹学医时,他说过这草能清热解毒,说不定对瘟疫有用!”三人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把紫花地丁挖了出来,用草绳捆好,扛在肩上往回走。
回到村里时,天已经黑了。村民们看到他们带回了灵泉水和紫花地丁,都围了上来。陈光庆没敢耽搁,立刻让村里懂医术的老人,用灵泉水煮紫花地丁,给生病的乡亲们喂下去。
当晚,喝了药的乡亲们,咳嗽竟真的轻了些。李老栓喝了药后,甚至能坐起来说话了。看着这一幕,陈光庆终于松了口气——埋葬逝者的悲壮还在心头,可寻找治愈之法的希望,却已在这夜色里,悄悄燃起。
大虎坐在一旁,看着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的药,又看了看陈光庆,笑着说:“看来咱这‘铲土机’没白当,挖完坟,还能找到治病的药!”
陈光庆也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止,以后还得靠你这‘铲土机’,帮咱把瘟疫这坎,一起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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