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接受全面审查。”
“守夜人”冰冷的信息流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禁锢了林风的每一寸思维。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剥离了血肉，赤裸地置于某种超越想象的扫描仪下，从灵魂深处到最细微的灵力波动，都被无情地剖析、量化、评估。这是一种远比死亡更令人战栗的体验，是低维存在面对高维审视时本能的恐惧。
石莽和苏晓虽未被直接针对，但那弥漫在控制室内的、如同实质的威压，让他们如同陷入琥珀的昆虫，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中充满了无力与惊骇。
林风的意识在庞大的信息洪流中剧烈震荡，几乎要溃散。但他那属于理工科的、追求逻辑与秩序的坚韧核心，在这绝境中死死守住了最后一丝清明。他没有试图反抗这无法抗衡的扫描，而是主动地、毫无保留地“敞开”了自己——不是敞开秘密，而是敞开的思维过程。
他将自己如何用科学方法解构灵气、分析符箓、优化功法的一个个案例，如同展示实验报告般呈现出来；他将对“天道”网络的怀疑、对“飞升”真相的推测，基于观察和逻辑推演的过程清晰地陈列；他甚至将自己对“虚灭”污染的能量模型构建、以及刚才冒险稳定能源核心的决策逻辑树，都完整地奉献出去。
他在传递一个核心信息：我并非依靠某种秘传或外力，我所依仗的，是一种可复现、可验证、追求普适性真理的思维方式。
扫描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终于，那庞大的信息流如同潮水般退去。“守夜人”能量体那冰冷波动中，首次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检索”和“比对”的涟漪。
“检测到非标准知识体系……归类：理性实证主义与基础科学方法论……数据库比对……与‘观察者’早期文明演化模型‘科技侧-否决路径’相似度87.3%……”
它的“目光”再次聚焦林风，信息流中少了一丝纯粹的审视，多了一丝……探究？
“个体：林风。你的思维模式，属于已被‘天道’网络主动抑制的文明发展路径。你的存在，是小概率事件。”
林风强忍着神识的虚弱，抓住这丝转机，传递出自己的疑问：“‘观察者’……究竟为何设立这个试验场？‘飞升收割’的意义何在？”
“守夜人”的能量体微微波动，似乎在进行权限判定。片刻后，一段更加庞大、更加令人心悸的信息，涌入林风脑海，也间接共享给了勉强能接收到的石莽和苏晓。
那不是文字，而是近乎真实的时空影像。
他们“看”到，在无垠的宇宙背景下，一个辉煌到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银白文明（“观察者”），其疆域横跨无数星系。他们“看”到，这个文明在发展至巅峰后，遇到了所有高等文明都无法避免的终极困境——熵寂。宇宙的热量在流失，秩序在无可逆转地走向混沌与死寂。
为了寻找超越熵增定律、实现文明永续的可能，“观察者”们启动了宏大的“文明试验场”计划。他们在宇宙的各个角落，筛选合适的星球，投放可控的“灵能”（一种他们发现并能初步操控的高维能量），设置“天道”管理系统，引导或观察不同智慧生命在各种条件下（主要是修仙体系）的演化，试图从这些“试验品”的挣扎与突破中，找到对抗宇宙终极命运的新路径。
而“飞升”，并非 reward，而是收割。当某个个体能量强度达到阈值，意味着其可能触及了某种局部规则的极限，其蕴含的“进化信息”和浓缩的“灵能”本身，对“观察者”而言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和能源补充意义。
他们就像是在一片即将枯萎的麦田里，精心培育着不同的麦种，一旦某株麦穗长得足够饱满，便立刻摘下，分析其基因，并榨取养分，以期找到能让整片麦田永不枯萎的方法。
至于这个过程中，被收割的“麦穗”本身意愿如何，并不在“观察者”的考量范围之内。在文明存续的宏大命题前，个体的命运，渺小如尘。
（承）
真相，如此残酷，如此沉重。
石莽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巨大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陷掌心。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悲哀，自己乃至整个宗门、整个世界的拼搏与梦想，竟然只是别人田地里等待收割的庄稼！
苏晓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道心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她一直追求的丹道极致，向往的长生久世，原来尽头竟是如此冰冷的结局。
林风也沉默了。他理解“观察者”的逻辑，甚至能从纯理性的角度分析其行为的“必要性”。但这并不能消解他身为“试验品”的愤怒与不甘。他的科学思维告诉他，任何忽视个体意志、将生命视为纯粹数据与燃料的“解决方案”，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不科学，是文明的歧路！
“那么，‘虚灭’呢？”林风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守夜人”，“它是什么？‘观察者’的敌人？”
“守夜人”的能量体波动了一下，传递出带着明显警告意味的信息：
“‘虚灭’……是‘观察者’在探索高维空间时，意外遭遇的、无法理解的敌对存在。其本质为‘逆熵聚合体’，以吞噬秩序、散播绝对混沌为目标。它的污染会瓦解一切物理常数与能量规律，是比熵寂更彻底的‘终焉’。G-03观测站的坠毁，即是与‘虚灭’先锋交战的结果。”
“根据最高优先级协议，当‘试验场’遭到‘虚灭’污染时，‘观察者’有权……执行净化程序。”
“净化程序？”林风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即彻底清除被污染区域的所有不稳定变量，包括……被污染的可能携带者，以及……所有可能已接触到污染本源、产生不可预测变异的……试验样本。”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瞬间笼罩了整个控制室！
它指的不仅是外面可能残留的污染，更是指林风他们这三个深入核心、知晓了太多真相的……试验品！
（转）
“你要杀了我们？！”石莽怒吼，筑基期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试图对抗那无形的压力，但在“守夜人”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苏晓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林风的大脑却在疯狂运转。不能硬扛！必须找到逻辑漏洞！
“你的判断依据存在谬误！”林风猛地开口，不是用神识，而是用这个世界的语言，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理性，“第一，我们三人并未被‘虚灭’污染！苏晓的木系灵力具有净化特性，我的能量结构经由碎片全程监控，石莽的气血纯阳刚正，均可作为证明！你拥有扫描能力，可以验证！”
“守夜人”的能量波动微微一滞。
“第二，‘接触污染本源’不等于‘产生不可预测变异’！恰恰相反，我们成功抵抗了污染，并协助你稳定了能源核心，证明了我们作为‘试验样本’具备极高的适应性与协同价值！根据你的逻辑，有价值的样本，不是应该予以保留观察吗？”
“第三，也最最关键的一点！”林风目光如炬，直视那能量体，“‘虚灭’是‘观察者’也无法完全理解的威胁！多一个观察视角，多一种思维模式，或许就能找到应对它的新方法！我的科学思维，是不同于‘观察者’和此界修仙体系的第三变量！在应对未知威胁时，变量的多样性本身就是一种宝贵的资源！强行清除，是违背科学探索精神的愚蠢行为！”
他是在赌博，赌这个高等文明造物，其底层逻辑依然遵循着某种“理性”和“价值评估”！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只有能源熔炉稳定的嗡鸣，以及“守夜人”能量体那剧烈闪烁、仿佛在进行超高速运算的光芒。
时间一秒秒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刀割。
终于，“守夜人”的波动缓缓平复，那冰冷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
“逻辑链……重新评估……样本适应性、协同性、思维独特性……确认具备保留价值。清除指令……暂缓。”
林风三人几乎虚脱，后背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但是，”守夜人的信息流再次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感，“你们已触及核心机密。根据协议，不得放任你们携带关键信息，干扰试验场正常进程。”
能量体光芒一闪，三道细微的银色流光瞬间没入林风、石莽、苏晓的眉心。
“施加‘信息锁’。关于‘观察者’、‘试验场’、‘飞升真相’等核心信息，将被暂时封存，直至你们的生命层次或认知水平达到触发解禁条件。你们可以继续在此界修行、探索，但无法以任何形式主动泄露相关核心机密。”
林风感觉脑海中关于那些震撼真相的记忆，仿佛被套上了一个无形的枷锁，依然存在，却无法主动提取和表达。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信息禁锢技术。
“作为补偿，以及基于你们‘协同价值’的投资，”守夜人继续道，“开放G-03观测站部分非核心数据库权限（限于此界灵气应用、基础材料学、残破阵法解析等），并授予林风‘临时协作单位’身份，可借助碎片，在特定条件下有限沟通本机。”
“最后，给予警告：‘天道’网络对异常个体的监控仍在继续。‘虚灭’的威胁并未完全消除，仍有残留可能潜伏。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守夜人”的能量体缓缓沉入能源熔炉，光芒收敛，再次陷入了沉寂。控制室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合）
劫后余生。
三人瘫坐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相顾无言，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刚才的经历，如同一场荒诞而可怕的噩梦。
许久，石莽才沙哑着开口，试图谈论刚才的真相，却发现自己关于“观察者”、“试验场”等关键信息的记忆如同蒙上了一层浓雾，无法清晰记起，更无法说出口。信息锁生效了。
“它……封住了我们的嘴。”苏晓苦涩道。
林风默默感应着脑海中多出的那些庞杂却受限的知识，以及怀中碎片那更加清晰的、与脚下基地的微弱联系。他站起身，目光穿过控制室的穹顶，仿佛要穿透层层岩壁，望向那被无形网络笼罩的天空。
枷锁已经戴上，前路更加迷雾重重。
但一颗追求真相、渴望打破牢笼的种子，已在他心中深深埋下。
“走吧，”林风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该回去了。宗门的‘麻烦’，还有坠龙渊的‘首尾’，该了结一下了。”
他的眼神深处，有寒芒闪动。
（第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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