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图的瞳孔猛地一缩,压低声音道:“王爷,是京营的路数!这股杀气,错不了!”
为首一名身材魁梧的黑甲将领越众而出,他手中高高举起一面金牌,在微弱的星光下,金牌上的“东宫”二字,若隐隐现。
“山岗上的人听着!”将领的声音洪亮如钟,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乃东宫卫率指挥使张赫!奉太子殿下令,前来查抄晋王私运军国重器神臂弩!晋王朱棡,你可知罪?”
张赫!太子朱标的心腹大将!
张诚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他做梦也想不到,太子竟然会亲自下场,而且一出手就是如此雷霆万钧的杀招!私运军国重器,这可是谋反的大罪!
山岗上一片死寂。
就在张赫以为自己已经掌控全局,准备下令麾下精锐冲锋捉人时,朱棡却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微笑。
“原来是张赫将军,我还以为是哪路蟊贼,惊扰了本王的雅兴。”
他对着身边的张诚,随意地打了个手势。
张诚心领神会,对着山谷下方的魏武卒大喝一声:“扯!”
“哗啦——”
十几名魏武卒上前,猛地一把扯下了那十几辆大车上的厚重油布。
月光下,车上根本没有什么神臂弩,而是一车车黑乎乎的石头,还有一些散发着霉味的陈粮!
空气仿佛凝固了。
山下的张赫,脸上的威严和得意瞬间冻结,整个人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嘴巴微微张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假的?
陷阱!
他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朱棡轻轻拍了拍手。
两名魏武卒拖着一个被打得半死、浑身瘫软的人走了出来,正是内鬼王二。
王二一看到山下的张赫,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哭喊起来:“将军!将军救我!就是他们!就是他们逼我传的假消息啊!他们说只要我配合,事后就送我去京城享福,我……我也是被逼的啊!”
这声哭喊,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赫的心上。他知道,自己完了。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局!一个专门为他,为东宫设下的惊天陷阱!
朱棡施施然地从山岗上走下来,步履从容,仿佛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他一直走到呆若木鸡的张赫面前,甚至还亲热地伸手,扶住了他有些摇晃的身体。
“张将军,你看,这都是一场误会而已。”朱棡的语气温和得像春风拂面,“大家都是为国效力,何必舞刀弄枪的?格局要打开嘛。这事要是传到父皇他老人家的耳朵里,让他为我们兄弟间这点小摩擦忧心,你我都不好交代,对不对?”
张赫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自己奉太子密令,带兵来抓弟弟的黑材料,结果反被套路了?这传出去,太子“构陷亲藩”的罪名就坐实了!
看着张赫那张比死人还难看的脸,朱棡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亲热地拍了拍张赫的肩膀,仿佛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兄弟。
“不过呢,张将军,你也不能白来一趟。”
朱棡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张赫身后那五百名装备精良、气势不凡的京营精锐,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
“你带来的这五百个兄弟,个个都是好样的,龙精虎猛,一看就是百战精锐。我这护路军刚刚组建,一穷二白,正缺教官和骨干。既然来都来了,就都留下吧。”
他凑到张赫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道:
“本王,就替太子殿下,谢谢他送来的这份大礼了。”
“噗——”
张赫再也支撑不住,一口心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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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书房。
灯火通明,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张诚站在书案前,脸上的兴奋劲还没过去,正唾沫横飞地汇报着战果。
“殿下,您是没瞧见张赫那张脸,跟死了亲爹一样!五百京营锐士,连人带甲,一个不落,全被咱们给‘请’回来了!现在都关在城外大营里,一个个蔫得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还有那面东宫金牌,也在这儿!”
他说着,献宝似的将那面金牌呈了上来。
朱棡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只是端起常清韵刚刚沏好的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缴获五百京营精锐,顺便拿到太子私自调兵的铁证,这波不亏。”他的评价平淡如水,仿佛只是做成了一笔寻常的买卖。
这点战果,只是开胃小菜。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个内鬼王二,以及他背后牵扯出的永昌号。还有……巴图发现的,那另一拨人。
“殿下,永昌号那帮蠢货怎么处理?”张诚问道,“抓了十几个活口,都招了,就是永昌号的东家许了重金,让他们来抢神臂弩的。”
“先关着,饿他们几天。”朱棡放下茶杯,“这条线,还没到收网的时候。”
他正思索着,一名亲卫在门外禀报:“殿下,巴图求见。”
“让他进来。”
片刻后,老猎户巴图走了进来。他不像张诚那般兴奋,神情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物件,双手呈上。
那是一块用不知名木料雕刻的令牌,入手极沉,通体漆黑。令牌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隼,那隼的姿态极为凶狠,双爪如钩,仿佛下一刻就要破木而出。
“这是从哪来的?”朱棡的目光凝住了。
“殿下,黑石小道第一波伏击的人里,不全是永昌号找的亡命徒。”巴图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有那么十几个人,悍不畏死,被箭雨覆盖时,还在试图组织反击。我检查了他们的尸体,在其中一人的靴底夹层里,发现了这个。”
巴图的眼神,带着一种朱棡从未见过的沉重和……憎恨。
“王爷,这不是商号的人。这是北元潜伏在大明境内最深的谍网——‘黑隼’的标记。”
黑隼!
书房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张诚倒吸一口凉气。他久在军中,对这个名字虽不熟悉,但光听“北元谍网”四个字,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远超想象。
朱棡示意巴图继续说下去。
“‘黑隼’是前元丞相脱脱帖木儿当年败退漠北前,亲手布下的暗棋。”巴图缓缓道来,仿佛在揭开一段尘封的血腥历史,“他们的人,有蒙古人,有色目人,但更多的,是心向故元的汉人。这些人潜伏下来,娶妻生子,开商号,当小吏,看起来和普通的大明百姓毫无二致。”
“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刺探军情。他们最可怕的地方,是要从内部,用大明的钱,来操控大明的经济和后勤。他们会扶持一些商号,给予他们和北边贸易的特权,让这些商号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渗透到盐、铁、粮、布等各个命脉行当。等到关键时刻,比如……北伐。”
巴图抬起头,直视着朱棡的眼睛。
“他们就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切断某支大军的粮草,或者送去一批有问题的军械,从根子上,瘫痪我们的军队。”
“永昌号,不过是他们养在山西,推到明面上的一颗棋子罢了。”
朱棡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原以为,自己面对的只是大哥的猜忌,是朝堂上的权谋之争。他万万没想到,在这些熟悉的对手背后,还隐藏着如此巨大、如此恶毒的一张网。
这已经不是兄弟阋墙,不是争权夺利了。
这是亡国灭种的阴谋!
北伐,不仅仅是打一场仗那么简单。如果后方被这些“黑隼”蛀空,前方纵有百万雄师,也可能一朝崩盘!
怪不得父皇对北伐之事如此谨慎,反复推敲,恐怕他老人家,也已经察觉到了水面之下的暗流。
“好一个‘黑隼’……”朱棡慢慢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份伪造的王府地图上,会特意标出厨房的位置。下毒,远比刺杀来得更容易,也更隐蔽。
他看着巴图,眼神变得无比郑重。
“巴图,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护路军的首席顾问。我给你最高的权限,动用所有的人手和资源,你只有一个任务,把这些藏在地下的‘黑隼’,一只一只地,全都给我揪出来!”
巴图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燃起了复仇的火焰。他的部落,正是毁于当年那场战乱。
“遵命!”他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
带着这份沉重的心情,朱棡回到后院。
一踏进院门,就看到徐妙云的卧房里还亮着灯。他推门进去,只见徐妙云正挺着个大肚子,双眼放光地趴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精神头十足,哪有半分孕妇的疲态。
“你啊,都快生了,还熬夜。”朱棡走过去,心疼地想扶她去休息。
“等等!”徐妙云却一把拉住他,兴奋地指着地图,“王爷,你快看!”
朱棡低头看去,不由得一愣。
那张地图,已经被徐妙云用各色朱笔画得密密麻麻。她竟然将之前从各大商号“借”来的所有商路图、沿途驿站图,和自己收集的北方地理、气候卷宗,全都整合到了一起。
最惊人的是,在那些官道、商路之间,她用一条鲜红的细线,画出了一条全新的路线。
“你看,”徐妙云的手指在地图上飞快地划过,“这条线,连接了永昌号图上的一条废弃盐道,又穿过了巴图师傅口述中,可以躲避风雪的‘一线天’山谷,再借道一个季节性的牧场,绕过了北元重兵布防的几个要塞,最后……可以直插北元腹地的一处后勤大营!”
“我将所有情报结合起来,反复推演了数十遍。这条路,寻常地图上根本不存在,只有将商号的秘密、老猎户的经验和官方的地理志结合,才能拼凑出来。它就像一把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朱棡的心,狂跳起来。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脑中刚刚成型的“黑隼”网络分布图,与徐妙云的这条奇兵路线进行比对。
一个惊人的发现,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徐妙云画出的这条奇兵路线,不仅能绕开北元的正面防线,更像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不偏不倚,正好精准地贯穿了“黑隼”网络在北方的几个关键据点和秘密联络站!
一条商号的废弃盐道,一个巴图记忆中的山谷,一个不起眼的牧场……这些零散的点,竟然就是“黑隼”潜伏的巢穴!
一个一石数鸟的宏大计划,瞬间在朱棡的脑中成型。
他看着自己这位才思敏捷、算无遗策的妻子,心中涌起无限的豪情。
什么太子,什么权谋。
在亡国灭种的危机面前,在这样天马行空的战略构想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
他一把抱住徐妙云,在她额上重重亲了一口。
“妙云,你真是我的女诸葛!北伐的胜负手,被你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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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晋王府最奢华的“静心苑”里,高进在一阵莺声燕语中醒来。
宿醉的头痛还未完全消退,两个美貌的侍女已经端着金盆玉盏,伺候他洗漱。他揉着昏沉的脑袋,只觉得昨夜的酒宴、歌舞、黄白之物,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高大人,王爷吩咐了,您一路劳顿,今日不必理会公务,好生歇息。这是为您准备的醒酒汤,您快趁热喝了。”一名侍女柔声说道。
高进心中一阵舒坦,愈发觉得这位晋王殿下真是上道。他端起醒酒汤刚要喝,门外,张诚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
“高大人!高大人醒了吗?下官有要事禀报!”
高进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说话,张诚已经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抱着大堆卷宗的文书。
“哎呀高大人,您可算醒了!”张诚一脸“焦急”,将一摞厚厚的账册“哐当”一声放在桌上,“这是护路军昨日新招募兵员的花名册、各部装备的申领单、未来一个月的粮草预算……殿下说了,这些军国大事,他一个外行不敢做主,必须请高大人您亲自审阅把关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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