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鬼哭林,那清新凛冽的空气涌入肺腑,恍若啜饮琼浆。四人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仰望星空,只觉方才经历犹如一场荒诞离奇的大梦。星辉清冷,月牙如钩,洒下薄纱般的光晕,将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庆幸悄然笼罩。
石磐首先挣扎坐起,检查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鬼手抓挠的痕迹泛着黑气,阴寒侵蚀之处肌肉僵硬。他闷哼着,从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衫上撕下布条,草草捆扎最深的几处,动作因力竭而略显踉跄。
“此地不可久留。”影枭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他如夜枭般警惕地环视四周,耳廓微动,“鬼哭林异动惊天,必引豺狼。追兵……恐怕不远了。”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阿娜尔和桑吉。
桑吉缓缓睁眼,眸中那彻悟时的璀璨金光已内敛于深处,只余下更显浩瀚的平静。他微微颔首,认同影枭的判断。魔林虽脱,险境未消。他极其郑重地取出药筐中的阎魔德迦金佛,以指尖拂过那隐隐绽开的裂痕,感受到其下依旧温润磅礴、慈悲内蕴的力量。他小心翼翼地用软布重新包裹妥当,放入筐中最深处,仿佛安放一颗不容有失的火种。
四人勉力支撑起身,依凭着星斗方位与残存记忆,辨明应向西北而行。然而脚下地势渐趋起伏,林木愈发茂密阴森。鬼哭林的耗损极大,他们步履维艰,每一下踩碎枯枝的声响都伴随着肌肉的哀鸣与精神的极度紧绷。
林间夜雾氤氲而起,虽非林中怨毒凝滞的灰雾,却也迷离视线,带来浸入骨髓的寒意。万籁俱寂,唯有他们粗重的呼吸与沙沙脚步声,反而更衬出四周死寂下的暗流涌动。
骤然间,影枭身形一僵,猛地举起右臂,五指收拢——止步噤声的暗号!整个人如一张拉满的强弓,瞬间绷紧,侧耳倾听着迷雾深处的动静,锐利目光似要穿透重重迷障。
“十三人…或许更多。”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微不可闻,“步伐起落一致,沉稳健硕,踏地三分,收力七分,是顶尖的轻身功夫。皮革摩擦声…是锦衣卫的夜行劲装。刀鞘与腰侧机括偶尔碰撞…绣春刀与手弩。”他的感知远超常人,瞬息间便将情报剖析分明,“一个满编的侦察旗队,正向此合围而来!”
锦衣卫!这三字如冰锥刺入众人心口。明朝最狡黠凶悍的猎犬,竟如此之快便循踪而至,甚至可能被鬼哭林的惊天异象所吸引!
战?四人刚刚走出鬼哭林,身心俱疲,面对一支精力充沛、配合无间、装备精良的锦衣卫尖兵,硬撼无异于两败俱伤。
“避其锋芒!”桑吉决断立下,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向东南,寻低洼隐蔽处!”
影枭毫不犹豫指向左下方:“那边沟壑纵横,古木盘根,可暂避!”
四人再无多言,强提一口真气,折向东南疾行。身后,那训练有素、带着冰冷杀伐气息的脚步声如影随形,迅速逼近,甚至已能听到压低的指令声。
“旗总,此处足迹纷乱新鲜,尚有血迹未凝!”“散开!呈雁翅阵,向前搜索!弩手预备!”
追兵已锁定了他们的踪迹,速度再增!
四人心中叫苦,拼尽全力奔驰,然体力衰竭,速度难以提升。穿过一片怪木嶙峋的密林,眼前赫然出现一道极陡峭的斜坡,坡下是深不见底、黑暗浓稠的裂谷,乱石如犬牙交错,荆棘藤蔓密布。
“下!”影枭当先,身形如一片落叶般飘然而下,足尖在嶙峋乱石间轻点数下,便已滑落数丈。
石磐护着桑吉与阿娜尔紧随。斜坡湿滑异常,石磐凭借沉猛下盘尚能稳住,桑吉勉力维持平衡,阿娜尔却已是脚步虚浮。
突然,阿娜尔踩中一块松动的卵石,惊喘一声,身形失控地向侧旁倒去!那里正有一丛异常茂密、黑绿相间的毒刺荆棘,而其深处,隐约可见一个被层层藤蔓遮蔽的、幽深难测的洞口!
“小心!”石磐低吼,巨掌疾探,一把抓住阿娜尔的手臂。但下冲之势太猛,两人收势不及,轰然撞向那丛荆棘!
预想中的刺痛并未立刻传来。那丛荆棘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断裂声,连带其后腐朽不堪的藤蔓网一起,被两人硬生生撞破、压垮,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漆黑洞口!一股混合着千年陈腐泥土气息、淡淡尸骸霉味与冰凉石气的风,自洞中倒灌而出!
“有洞口!”石磐急道。
坡顶之上,火把的光芒已然晃动,人影幢幢,脚步声密集而至,呼喝声近在咫尺!
“在下面!围住!“弩箭准备!”
千钧一发!影枭毫不迟疑:“进去!快!”
他率先缩身钻入那狭窄洞口,桑吉紧随。石磐将阿娜尔猛地推入,自己亦深吸一口气,收缩雄壮身躯,艰难地挤了进去,并反手奋力将那些断裂的藤蔓荆棘胡乱拉扯,试图遮掩洞口。
就在洞口勉强恢复些许原状的刹那,数支火把的光芒已将斜坡顶端照得亮如白昼,几名锦衣卫的身影出现在边缘,锐利的目光向下扫视。
“痕迹到此消失!”
“下面有个黑窟窿!像是兽穴?”
洞内四人紧贴冰冷湿滑的石壁,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洞口遮掩粗糙,若对方仔细探查,必被发现。
万幸,坡顶一名看似头领的锦衣卫看了看深不见底的裂谷,又瞥了眼那黑黢黢的洞口,冷哼一声:“慌不择路,怕是坠谷了。留两人在此看守警戒!其余人,随我绕路下谷底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脚步声分作两拨,大部分逐渐向谷底方向远去,但仍有两道沉稳的气息停留在坡顶,显然是在留守监视。
洞内四人稍松半口气,却仍不敢有丝毫异动。他们这才有机会细细打量身处之地。
这绝非天然洞穴。脚下是人工开凿的平整石阶,虽覆满厚厚尘灰,依旧可见规整棱角。墙壁亦是斧凿痕迹分明,向下延伸,深入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空气虽然陈腐,却并无窒闷之感,显然另有通风之口。寒意森森,远比外界凛冽。
“这…这是一条墓道?”阿娜尔借着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极微弱天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桑吉闭目凝神片刻,轻声道:“此地气机沉滞幽远,阴中藏阳,格局规整,隐合星象。非是寻常墓穴,乃经过高人堪舆设计之所。影枭姑娘,你观如何?”
影枭犀利的目光早已扫过每一寸可见的细节:“石料为本地青黢石,开凿工具痕迹古拙,非近世之工。尘灰积累之厚,虫豸不做窝,恐有数百年之久。确是古墓甬道无疑。”
古墓!竟在逃亡途中误入如此之地!
“坡顶仍有看守,此时出去必遭围攻。”桑吉沉吟道,“此地虽险,或可暂得喘息。我等需深入一段,一则避祸,二则探寻是否有他路出口。务必万分小心,古墓之中,步步杀机。”
影枭点头,双刃无声出鞘,刃身在绝对黑暗中亦不反射丝毫微光。她如猫般伏低身体,以刃尖轻触前方地面、墙壁,感知着任何一丝异常,率先向墓道深处探去。桑吉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柔和佛光,仅照亮脚下三步之地,既可视物,又不至光芒太盛惊动什么。石磐则将镔铁长棍横在身前,护着阿娜尔断后。
墓道初段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的脚步在空旷中激起轻微回音。越往下行,寒气愈重,呵气成霜。两侧墙壁上开始出现模糊的浅浮雕纹饰,似是某种古老的云雷纹与兽面纹的结合,风格粗犷神秘。
前行约三十丈,墓道陡然开阔,并出现三条岔路,分别通向左、中、右三个方向。三条通道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幽深不知尽头。“停。”桑吉举手示意,目光凝重地扫视三条通道入口的地面与墙壁。
他蹲下身,指尖佛光照亮地面。积灰之上,隐约可见极其细微的、非自然形成的纹路。“地面石板并非随意铺设,暗合九宫格律。每块石板的磨损程度、颜色深浅皆有差异,踏错一步,恐引发机关。”他又抬头看向门廊上方,“三门之上,皆刻有暗纹。左门刻水波,右门刻火焰,中门刻山峦。此非装饰,乃五行标识。”
“左为坎水,右为离火,中为艮山。”桑吉凝神推演,“然墓道入口朝向东南巽位,属风。风行之地,遇水则波荡,遇火则风助火势,皆非吉兆。唯遇山而止,艮为止境,看似无路,然风入山间,盘旋而上,或有一线生机。且山为土,巽木克土,看似相克,然于墓穴之中,土能藏金,金能生水,水又润木,暗藏循环相生之妙。走中门!”
他并非盲目选择,而是依据易理与现场蛛丝马迹综合判断。
确定方向后,他并未立刻进入,而是仔细查看中门入口处的石板。“步伐需循洛书步斗之法,踏禹步,避开通天、杀虎、惊蛇等凶位。”他指向地面几块颜色略深、几乎与周围无异的石板,“踏生、开、休、杜、景五门,避死、惊、伤三门。步幅需一致,不可差分毫。”
言毕,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特定的石板上,身形时而左旋,时而右绕,步法古奥,竟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影枭目光锐利,将桑吉的每一步落点、方位死死记住,紧随其后,复刻得丝毫不差。石磐与阿娜尔也凝神屏息,小心翼翼踏着前人的足迹。
四人如履薄冰般在墓道中蜿蜒前行。寂静中,偶尔能听到脚下或墙壁内传来极轻微的“咔哒”声,似是机括被引动却又因未踏中真正死门而归于沉寂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有惊无险地穿过这段生死甬道,前方出现一道巨大的双扇石门。石门紧闭,由上好的青黑色玄武岩雕成,厚重无比。门上浮雕着一幅诡异的图案:一面巨大的、纹路扭曲的铜镜,镜面却并非光滑,而是布满漩涡状的纹路,仿佛能吞噬人的视线。镜框四周雕刻着许多跪伏挣扎的人形浮雕,面容扭曲痛苦,似乎正被那魔镜吸入其中。门楣之上,刻着两个古老的契丹文字。
“惑…心…镜?”桑吉艰难辨读,“此门凶险,恐非力能开启。”
石磐尝试推动,石门纹丝不动,重若万钧。
桑吉阻止他:“蛮力无用,反恐触发更恶毒机关。此门关键,应在‘惑心’二字之上。”他走近仔细观察那魔镜浮雕,发现镜面漩涡的中心,有几个极其细微的孔洞,似是钥匙孔,又似窥视孔。
“镜乃鉴形之物,亦能惑心。设此关者,必是考验破心魔、定心神之能。”桑吉沉思片刻,盘膝坐下,对三人道:“我需以神识探之,你等为我护法,无论见到何事,听到何声,皆不可惊扰我,亦不可靠近此门。”
言罢,他手结禅定印,指尖那点微末佛光熄灭,整个人气息内敛,神识则如一丝细流,缓缓探向那魔镜中心的孔洞。
刹那间,桑吉身形微微一震。在他神识感知中,那并非孔洞,而是一个旋转的精神旋涡!一股强大、阴冷、充满诱惑与混乱的精神力量顺着他探出的神识,猛地反冲入他的识海!
幻象陡生!
他仿佛看到无数金银珠宝从门缝中涌出,听到阿娜尔凄厉的呼救声,又见师父悲悯的面容显现,责他修行不足,更有甚者,那鬼哭林中万千怨灵再次扑面而来!种种幻象,直指人内心最深处的贪、嗔、痴、慢、疑,逼真无比,撼人心魄!
若在鬼哭林之前,桑吉骤然遭遇如此猛烈的心神攻击,恐有沉沦之险。但经历林中顿悟,亲证苦集灭道,心志已如金刚磐石。他谨守灵台一点清明,于识海中观想阎魔德迦金佛之相,默诵《心经》:“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无无明,亦无无明尽…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任他幻象万千,我自岿然不动。那惑心之力如潮水般冲击数次,见无法撼动其心志,竟渐渐平息下来。桑吉“看”到,那精神漩涡的中心,随着他心念澄明,缓缓浮现出三个由光芒构成的细小契丹文字——正是“戒、定、慧”三字!
原来如此!破此机关,非凭外力,唯靠内心持戒不移、入定不摇、生慧不迷!此乃修行根本之道!
他心中默念三字真言,将一股精纯的、蕴含“戒定慧”三学真意的神念,通过神识缓缓送入那孔洞之中。
“咔嗒…”一声轻响,并非来自石门,而是来自门内深处机括的核心。那魔镜浮雕上的漩涡纹路仿佛微微亮了一瞬,随即黯淡下去。紧接着,一阵沉闷的巨石摩擦声响起,厚重的石门竟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刚好容人侧身通过。
桑吉长吁一口气,睁开眼,额角略有汗迹,眼神却更加明亮。方才一番凶险的心神较量,外人难以察觉,唯有他自己知晓其中关窍。
“解决了?”影枭问,她虽未见幻象,却敏锐感觉到方才门前有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精神压力一闪而逝。
桑吉点头:“心魔已破,门扉自开。大家务必紧守心神,门后或有残余影响。”
四人侧身挤入石门。门后并非墓室,而是一间巨大的方形前厅。厅内立着八根合抱粗的蟠龙石柱,支撑起高耸的穹顶。四周墙壁上,绘满了色彩斑驳却仍可见其瑰丽雄奇的壁画!
壁画风格极其独特,融合了草原民族的奔放、佛教的庄严、道教的飘逸甚至还有萨满教的原始野性。一面墙上,描绘着头戴鹿角、身披羽衣的萨满巫师在篝火旁击鼓跳神,沟通天地;相邻壁上,却是宝相庄严的佛陀跌坐莲台,两侧天龙八部护卫,梵呗隐隐;另一面,又有道教仙尊宽袍大袖,驾鹤御风,出没于云山雾海之间。几种截然不同的宗教文化元素,竟在这幽暗墓穴中和谐共处,交织成一幅宏大而诡异的史诗画卷。
“这…”桑吉目露震撼,“萨满、佛、道…同祀一室?此墓主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他仔细观摩壁画细节、人物服饰、所用法器,又辨读其旁古老的契丹文题记,心中渐渐掀起惊涛骇浪。
“耶律…楚材…之孙…耶律…铸…”他缓缓念出几个关键词,结合壁画内容,失声道,“这竟是元初名相耶律楚材孙辈之墓?!”
耶律楚材,契丹皇族后裔,却成蒙古帝国股肱之臣,一生笃信佛法,尤其推崇藏传佛教,又深研儒、道,主张三教合一,以儒治国,以佛治心。其子孙亦多受其影响。此墓壁画光怪陆离之象,正是那个时代文化大交融、耶律家族独特信仰的绝佳见证!
穿过前厅,前方主墓室的双开石门竟已被人暴力破坏,残破地歪斜在一旁,显然此墓早已遭盗劫。室内中央是一座汉白玉砌成的巨大棺床,但其上棺椁早已无影无踪,只余一些腐烂的木屑和漆皮。陪葬品也被洗劫一空,只散落着几件不值钱的陶俑残片和锈蚀严重的金属饰件,一片狼藉。
然而,四周墙壁上的壁画却因刻绘极深、且内容非俗世所喜,得以较为完整地保存下来。这些壁画主题明显转向了佛教,尤其是藏传佛教。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巨大的《法王灌顶图》:一位头戴金冠、身穿衮龙袍、面容兼具王者威严与智者慈悲的男子,正躬身接受一位身着红色袈裟、头戴桃形冠的藏传佛教高僧的灌顶。周围环绕着众多僧俗官员,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壁画角落用金粉书写的古契丹文和藏文题记尤为清晰。
“果然与耶律家族和藏传佛教渊源极深…”桑吉喃喃道。
他们的目光很快被棺床后方整面石壁上的巨大镶嵌物所吸引——那并非壁画,而是一幅以高超锤揲工艺制成的巨大鎏金铜板地图!铜板之上,山川起伏、河流蜿蜒、城池坐落、关隘分明,皆以极其精细的线条錾刻而出,并密密麻麻标注着无数古老的契丹文字。
地图中心区域,五座挺拔秀奇、状如莲台的山峰被格外突出地刻画出来——五台山!
而在地图边缘,一条纤细却异常清晰、蜿蜒曲折的路线,从他们所在的太行山脉某点悄然引出,巧妙地避开所有主要官道、城镇、军事关隘,穿行于数条人迹罕至的幽深峡谷、跨过数条隐秘的河流渡口,最终直达五台山核心区域的台怀镇附近!
这条秘径之旁,以两种文字工整铭刻着它的名称——《五台秘径图》!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这条秘径不仅能完美避开锦衣卫严密封锁的主要通道,更能大大缩短行程,直指他们朝圣的终点!
影枭那双过目不忘的眸子迅速扫过地图,将每一个转折、每一个标注点、每一处地形特征死死印入脑海。桑吉则尝试能否取下这无价之宝,却发现铜板边缘与岩石熔铸在一起,浑然一体,强行切割只会损毁地图。
“缘起性空,得见已是造化。”桑吉虽觉遗憾,却旋即释然,“路线已印入心中,足矣。”
既得出路,便需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四人正欲原路返回,等待坡顶守卫松懈再图离去,影枭却忽然指向主墓室一侧阴影:“彼处尚有耳室。”
那是一扇极为低矮隐蔽的侧门,若非影枭眼尖,几乎难以发现。推开残破的石门,内中是一间狭小的耳室,堆放着更多腐朽的陪葬品,多是陶器、马鞍、箭囊等物,覆盖着厚厚的积灰。然而,在角落一个破裂的半人高陶瓮中,桑吉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积灰有被最近翻动过的细微痕迹!
他小心拨开表面的浮灰,手指触到一个硬物。取出一看,是一个用数层油布包裹得极为严实的长条状物体。
层层揭开油布,里面竟是一卷保存相对完好的羊皮册子!册子封面没有任何文字,触手柔韧而略带油腻感,显然经过特殊处理以防腐防潮。
桑吉小心地翻开册页,里面是用工整的汉字和契丹文交替书写的日记体文字,笔迹苍劲而流畅,间或还绘有一些简略却精准的路线草图与地形标注。
他快速翻阅了几页,心脏不禁加速跳动。这竟是墓主人——那位耶律铸或其近亲——的私人游记与修行笔记!其中详细记录了他一生中多次沿着那条《五台秘径》前往五台山朝圣的详细经历:何地可觅得清泉,何处有可避风雨的山洞,哪段路夏季多瘴气需绕行,哪个山口冬季常被雪封,甚至包括一些与山中隐秘修行者交换补给的地点记录!
相较于墙壁上宏观的地图,这本笔记提供了无比详尽、切实可行的微观行进指南,是真正无价的瑰宝!
“苍天庇佑!此物……胜过万金!”桑吉难掩激动之情。
然而,就在此时!
墓道之外,隐约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金属刮擦岩石的刺耳声响!比之前更多!更近!
“旗总!这边发现新鲜撬动痕迹!还有这藤蔓是刚断的!”
“果然藏在这里面!快!火把照亮!弩手对准洞口!第一队,给我进去搜!”
锦衣卫的大队人马竟去而复返,并且发现了被他们撞破的入口!听声势,恐怕不下二三十人,正在强行进入墓道!
不仅如此,更令人心悸的是,墓穴深处,似乎也传来了一些极其细微、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惊动了……
危机瞬间从前后两头同时逼来!
“不能原路返回!”影枭脸色冰寒,“必有其他出口!快找!”
根据墓室布局、壁画方位和风水原理,桑吉强压下骤然紧绷的心弦,急速推演:“此地为艮山之位,生门应在东北,对应良宫!寻东北向的墙壁或地面!”
四人立刻在主墓室和前厅快速搜寻。时间紧迫,墓道外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甚至已能看到火把光芒在甬道深处晃动!
“在这里!”阿娜尔忽然低声叫道,她注意到前厅一根蟠龙石柱的基座处,一块雕刻着云纹的石砖似乎与周围略有缝隙,且无积灰。她尝试用力一按。
咔嚓!
一声机括轻响,旁边一堵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露出后面一条向上延伸的、狭窄陡峭的阶梯!一股明显更加清新的空气从上方流下!
“走!”影枭毫不迟疑,率先侧身挤入。
桑吉小心收好羊皮笔记,紧随其后。石磐让阿娜尔跟上,自己断后。就在他也即将进入秘道之时,墓道入口处火光大盛,第一名锦衣卫的身影已然出现!
“发现他们了!在那边!”一声厉喝响起!
嗖!嗖!嗖!
数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射而来!
石磐怒吼一声,镔铁长棍舞成一团黑风,将弩箭尽数磕飞,撞在墙壁上溅起点点火星。他毫不恋战,猛地挤入秘道,同时反手一拳狠狠砸在门内一侧某个凸起的石笋上!
轰隆隆…
那滑开的石壁发出沉重的摩擦声,迅速闭合!
就在石门即将彻底关死的刹那,一支凶狠射来的弩箭“夺”地一声钉入门缝,箭尾兀自剧烈颤抖!但终究晚了一步,石门严丝合缝地关闭,将锦衣卫的怒吼与弩箭撞击声彻底隔绝在外!
四人不敢停留,沿着陡峭的阶梯奋力向上攀爬。阶梯极长,似乎直通山腹某处。黑暗中不知爬了多久,终于看到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和大量盘结的树根。
拨开树根杂草,钻出洞口,耀眼的天光顿时刺得他们睁不开眼。外面已是清晨,朝阳初升,万籁俱寂,他们竟已身处另一座山头的背阴处,远离了那裂谷和锦衣卫!
回望那隐蔽的出口,再回想墓中的步步惊心、柳暗花明,四人皆有隔世之感。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希望之火已熊熊燃烧。
晨光洒落,为四人镀上一层金边。他们拖着疲惫却坚韧的身躯,再次投入苍茫山林,沿着那条尘封千年、注定充满艰险的秘径,向着信仰的灯塔,稳步前行。身后的古墓,默然沉寂,继续守护着时光深处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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