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塔老僧那番石破天惊的话语,如同在桑吉、阿娜尔和影枭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激起的岂止是惊涛骇浪,更是一种穿透灵魂、照彻迷雾的震撼。那话语余音袅袅,却重若千钧,不仅照亮了前路,更将一幅横跨百年、交织着牺牲、守护与信念的宏伟画卷猝然展现在他们面前。希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灯塔,光芒万丈,然而这光芒所清晰地映照出的,却绝非坦途,而是更加幽深险峻、危机四伏、几乎非人力可及的未知之境。
灵鹫峰菩萨洞,五台山最为殊圣亦最为隐秘的所在,而其真实的路径,早已被漫长岁月里的风雨、肆虐的荒草、崩塌的山石以及有意无意的遗忘所彻底抹去。元朝一代,五台山作为佛教朝圣之地,汉藏交融,香火鼎盛,然许多真正的修行秘境,反而隐于这表面的繁华之下,不为俗世所知。明朝肇建,太祖朱元璋因其早年经历,对佛教虽未大肆打压,甚至有所扶持,但监管与控制却前所未有地加强。各大显寺名刹,皆有僧录司登记造册,甚至不乏朝廷眼线。佛光寺能偏安一隅,正因其仅有帝师灵塔,殿宇不显,香火稀薄,才得以暂时游离于严密监控的网络边缘。但他们三人,一旦离开这片相对宁静的谷地,向着东北方向的深山绝域进发,便如同水滴重新汇入汹涌激流,每一步都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那扫塔老僧,在他们临行之前,并未给予什么羊皮地图或信物,只是用那柄光滑如玉的扫把长柄,在灵塔前布满细尘的青石板上,极其缓慢而清晰地勾勒出了一条曲折迂回、指向东北的线路。那线条并非寻常意义上的道路,它依循着山势的起伏、地脉的走向,穿梭于常人绝迹的绝壁、密林、溪涧之间,更像是一条存在于风水堪舆图或古老传承记忆中的“地脉密径”。每一处转折,每一个标记,都蕴含着只有真正了解这片土地深层秘密的人才能解读的信息。
“由此塔后松林入,向东北,沿无名脊线而行。途中可远望黛螺顶香火,然切记不可近前。避人烟,循兽道,观星斗,听水脉。心念金佛,灵犀自引......” 老僧的话语简短至极,却每一个字都似蕴含着某种力量,沉甸甸地压在三人心头,又仿佛一把钥匙,为他们开启了一扇通往未知领域的门扉。
三人对着老僧那重归寂然、专注于与天地、与灵塔交流的佝偻背影,再次深深一揖,这一揖,包含了无尽的感激、沉重的托付与决然的勇气。旋即,他们毫不犹豫地转身,脚步轻捷却坚定,迅速没入佛塔后方那片苍莽古老、幽深似海的松树林中。
一入林,世界仿佛瞬间切换。外界的光线被层层叠叠、遮天蔽日的墨绿色松针过滤得支离破碎,林间晦暗不明,弥漫着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的松脂清香和深厚腐殖土特有的、带着生命轮回气息的醇厚味道。脚下是积攒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厚厚松针,踩上去软绵而富有弹性,贪婪地吞噬着一切脚步声,营造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寂静。然而,正是这份过度的寂静,反而更让人心弦紧绷,仿佛每一根神经都暴露在空气中,捕捉着任何一丝不谐的波动。他们按照老僧指示,凭借大致的方向感,一路向东北方向潜行。
三人以影枭为尖兵。他仿佛天生就属于阴影与密林,身形飘忽不定,每一次停顿、每一次移动都精准地利用着树木的掩护,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不断扫描着前方、侧翼的一切动静。
行进约莫半个时辰,地势开始抬升,树木稍稀,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微弱人声和风铃声响。影枭忽然猛地举起右拳,手势一顿,整个人瞬间由极动转为极静,如同融化般贴附在一棵需两人合抱、树皮皲裂如龙鳞的古老松树之后,气息收敛得几乎不存在。
桑吉和阿娜尔的心猛地一跳,几乎在同时做出反应,迅速闪身至附近的树后或巨石下,屏住呼吸,将身体尽可能缩进阴影里。
桑吉小心翼翼地透过枝叶缝隙向下望去。只见侧下方不远处,一片较为开阔的山台上,黛螺顶寺庙的一角朱墙和翘起的飞檐清晰可见。而在他们即将需要穿越的、下方不远处的山脊线附近,几道矫健敏捷的身影正如同猎犬般快速掠过!这些人身着粗布麻衣,打扮得像寻常山民或樵夫,但行动间步伐统一协调,跨度极大,落地极轻,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断机警地扫视着周围的林木、岩石,甚至天空。他们腰间看似随意地鼓鼓囊囊,但以桑吉和影枭的经验,一眼便看出那分明是藏匿着的绣春刀或短弩的轮廓!
是锦衣卫的暗哨!而且显然是精英好手!他们果然没有放弃搜索,甚至判断出目标可能避开大道,潜入深山,竟将搜索网撒到了这远离主要寺庙群的荒僻山野!
桑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紧紧护住了背后的药筐,那里面承载着比他自己生命更重的东西。阿娜尔紧握着她从不离身的药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另一只手已悄悄探入囊中,扣住了几枚能瞬间制造迷雾和刺鼻气味的药丸。影枭的眼神则变得无比冰冷深邃,如同最冷静也最耐心的猎手,瞳孔微微收缩,精确地计算着那几名暗哨的巡视路线、交替间隙和视线盲区。
山风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偶尔夹杂着远处寺庙隐约的钟鸣。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那几名暗哨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覆盖的范围几乎没有死角。
等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汗水沿着桑吉的鬓角滑落,他却不敢抬手去擦。终于,那几名暗哨完成对这一区域的交叉巡视,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没入另一片更低洼的山坳密林之中,脚步声迅速远去。
影枭并未立刻行动,又极其耐心地等待了数十息,确认再无任何异常动静后,才猛地一打手势!
三人如同三支离弦之箭,瞬间从藏身处射出,速度快得只留下几道模糊的影子。他们压低身体,利用地形起伏,无声无息地疾速穿过了那道看似平静却危机四伏的山脊线,一头扎进东北方向更为茂密、地势也更复杂的原始山林之中。
成功的躲避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一盆冷水,让他们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处境的极端危险。追兵不仅未退,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更严密、更专业地撒开了大网。而这,仅仅只是离开佛光寺后的第一道关卡。
真正的考验,随着他们不断深入,才刚露出它狰狞的冰山一角。
离开相对好走、视野开阔的山脊线,所谓的“无名脊线”越来越模糊,很多时候根本无路可走。他们需要在近乎垂直、布满松散碎石和湿滑苔藓的峭壁上,用手指抠住微小的缝隙,用脚尖寻找着危险的落脚点,一点点挪移。或是穿越密不透风、荆棘遍布、藤蔓纠缠如罗网的原始灌丛,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体力,衣衫被撕裂,皮肤上添上一道道火辣辣的血痕。
桑吉原本还算整齐的衣衫早已变得褴褛不堪,阿娜尔秀气的脸庞和手臂上也布满了细小的划痕,渗出血珠。就连身手最好、常年与险境为伍的影枭,此刻也显得颇为狼狈,呼吸略微粗重,眼神中却燃烧着更为炽烈的警惕之光。然而,三人无人抱怨,甚至无人过多关注自身的狼狈,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前进、警戒和感应上。他们的眼神,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眼前的艰险后,反而沉淀出越来越坚定的光芒。
艰难行至一处巨大的背阴山坳。此地因两侧山壁高耸,终年难以见到阳光,潮湿阴冷之气极重。厚厚的腐叶堆积,几乎深及膝盖,踩上去软陷而滑腻,发出噗嗤的声响。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甜腻中带着腥气的怪异味道,令人闻之头脑微微发沉。
“小心!”阿娜尔忽然出声警示,她自幼接触药材,嗅觉远比常人敏锐,立刻捕捉到了这空气中隐藏的致命威胁,“这雾气不对!是瘴疠之气!还有…地下有东西,是毒虫巢穴!”
她的警告声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判断,只听一阵令人头皮瞬间炸开、密集得如同雨打芭蕉般的窸窣声,猛地从脚下深厚粘腻的腐叶层下爆发出来!仿佛瞬间捅开了一个庞大的、沸腾的魔窟!
紧接着,无数色彩斑斓、形态狰狞可怖的多足生物猛地窜出!有长逾半尺、通体赤红如血、颚牙狰狞的硕大蜈蚣;有拳头大小、浑身长满漆黑刚毛、复眼闪烁着幽绿光芒的毒蜘蛛;有身体扁平、两侧密布步足、移动快如闪电的怪异马陆;更有一些连阿娜尔都叫不出名字、奇形怪状、甲壳上布满诡异花纹的毒虫!它们显然被不速之客惊扰,带着强烈的攻击性,如同决堤的毒液浪潮般,向着三人的腿脚疯狂扑咬上来!
这些深山老林中最阴湿角落滋生的毒物,常年受地底阴寒和腐殖瘴气滋养,其毒性之猛烈、性情之凶悍,远非外界寻常毒虫可比!一旦被其咬中,恐怕顷刻间便会毒发攻心,后果不堪设想!
“退后!”影枭厉喝一声,反应快如电光石火!他腰间短刃已然出鞘,刀光在昏暗的林间划出数道冰冷致命的弧线!只听“嗤嗤”几声轻响,数条凌空扑来的赤红蜈蚣和几只硕大的毒蜘蛛瞬间被精准地斩为数段,腥臭的体液和毒液四散飞溅!那毒液落在旁边的灌木叶片和岩石上,顿时冒起一股股刺鼻的青烟,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可见其毒性之烈!
桑吉也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抽出随身的防身短棍,灌注内力,奋力挥舞拍打,将靠近的毒虫砸飞震开,棍风呼啸,暂时清出一小片空间。但毒虫数量实在太多,源源不断地从腐叶下涌出,仿佛无穷无尽,将他们团团围住,步步紧逼。
阿娜尔则临危不乱,眼神锐利而专注。她迅速将背后药筐卸下,小心置于一块稍显干燥的石头上,口中急而不慌地吩咐道:“快!用我配的药粉!撒出去,画圈!阻住它们!”
她飞快地从药筐深处取出几个牛皮纸包,里面是她根据敦煌藏医古籍和父亲阿罗耶所传秘方,预先精心捣磨好的草药粉末。其中包含了雄黄、天南星、雷公藤、藜芦等数味本身便具剧毒、性味辛烈窜透的药材,混合了特殊的矿物粉和引药,正是以毒攻毒,克制这些阴寒毒虫的利器!
桑吉和影枭立刻接过药包,奋力将辛辣刺鼻的药粉向四周挥洒,尤其注重脚下,试图形成一个包围他们的粉末圈障。药粉弥漫开来,散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甚至有些呛人的奇异气味。这气味显然对毒虫有着极强的刺激和克制作用,那些汹涌而来的虫潮仿佛瞬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攻势猛地一滞,最前排的毒虫明显表现出焦躁不安,纷纷向后收缩退避,不敢轻易越过药粉弥漫的区域。
然而,危机并未完全解除。他们只是暂时被保护在这个小小的粉末圈内。周围的毒虫虽然不敢越界,却并未散去,而是在圈外焦躁地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将他们牢牢困在原地。更麻烦的是,周围的瘴气似乎因为他们的活动而加剧翻涌,那甜腥的气息越来越浓,吸入后令人头脑发晕,胸口发闷,四肢渐渐产生一种无力感。
“这样僵持不是办法,药粉有限,支撑不了多久!而且这瘴气吸入过多,我们会先垮掉!”阿娜尔蹙紧眉头,迅速又从药筐中取出另一些药材——主要是薄荷、冰片、菖蒲、苍术等具有提神醒脑、辟秽开窍功效的药材,快速揉碎,分给桑吉和影枭,“含在舌下,可暂时抵抗瘴气之毒!但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三人含着清凉刺鼻的草药,精神为之一振,昏沉感稍减,但如何突破这毒虫的重重围困,穿过这片广阔的毒瘴区,仍是摆在面前的巨大难题。硬冲无异于自杀。
桑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急速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湿滑无比的岩石、厚厚的苔藓、深不见底的腐叶层、弥漫的灰绿色瘴气、以及圈外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毒虫大军。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所有可能用上的知识。忽然,《考工记》中一段关于在特殊地形行进和制作简易工具的记载闪过脑海!
“有了!”桑吉眼中猛地一亮,低呼道:“《考工记·险地篇》有云,‘遇湿滑险地,泥泞毒瘴之所,可束草增履,刳木为杖,以增其稳,探其虚实!’”
他立刻指挥道:“影枭,快!用你的刀,砍伐那些坚韧的老藤和干燥的灌木枝条,越多越好!阿娜尔,你警戒四周,注意药粉消耗!”
影枭虽不明所以,但基于一路来对桑吉机智和学识的信任,毫不迟疑,手中短刃翻飞,如同最有效率的樵夫,迅速砍伐来大量所需的藤蔓和坚韧干燥的灌木枝。阿娜尔则紧握药粉,警惕地盯着圈外躁动的毒虫,不时补充挥洒一些药粉,维持着脆弱的防线。
桑吉则就地坐下,不顾地上湿滑,拿出自己的匕首,动作飞快地将收集来的材料进行处理。他先将几根粗壮结实的灌木枝削尖一头,制成数根简易却坚固的探路杖。随后,他又让阿娜尔和影枭脱下早已被泥水浸透的靴子,亲自示范,将那些干燥的枝条巧妙地编织成粗糙但厚实、富有弹性的草垫状物,再用极具韧性的新鲜藤蔓当作绳索,将它们牢牢地捆绑在靴底。
“如此改造,可极大增加鞋底摩擦,防止在湿滑岩石上跌倒!”桑吉一边飞快地操作,一边解释,“这探路杖不仅能探路,支撑身体,必要时还能拨开毒虫,扫清障碍!”
很快,三双特制的“防滑登山靴”和探路杖便完成了。虽然简陋粗糙,却透着一股实用的智慧光芒。
重新穿上这奇特的靴子,手持探路杖,三人互望一眼,点了点头。阿娜尔将剩余的药粉集中起来,低声道:“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向前冲撒药粉,开出一条路!速度一定要快!”
“一!”“二!”“三!”
随着阿娜尔一声令下,三人同时将手中大部分药粉奋力向前方和两侧挥洒!辛辣的药粉如同烟雾弹般炸开,前方的毒虫潮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发出一阵尖锐的嘶嘶声,惊慌失措地向后退避,瞬间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走!”
影枭一马当先,短刃左右翻飞,精准地挑飞零星扑上来的漏网之虫。桑吉和阿娜尔紧随其后,手中的探路杖不断戳击前方看似平坦的腐叶,确认下方是坚实的土地而非陷坑,同时努力维持着身体平衡。
他们踩在湿滑的岩石和深厚的腐叶上,那特制的草鞋底果然发挥了奇效,提供了远超普通靴子的抓地力,虽然依旧滑溜,却至少能站稳脚跟,不至于摔倒。三人互相搀扶呼应,跌跌撞撞,却速度极快地向山坳另一头冲去。
毒虫在他们身后重新合拢,但却慢了一拍。瘴气依旧浓重,含在口中的草药提供了最后的保护。这一段路不过百步之遥,却仿佛走了一生那般漫长。当三人终于踉跄着冲出了那片被灰绿色瘴气笼罩、毒虫盘踞的死亡山坳,重新呼吸到山林间相对清冽、带着草木芬芳的空气时,几乎同时腿一软,瘫坐在相对干燥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
回头望去,那片依旧被淡淡邪异雾气笼罩的山坳,寂静中潜藏着无限杀机,如同一个张开口的恶魔之嘴,令人不寒而栗。方才的经历,简直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然而,来不及过多喘息。天色正在迅速暗淡下来,夕阳的余晖挣扎着将西天最后几片云彩染成凄艳的血红与暗紫,映照着苍茫起伏、如同巨兽脊背的五台山峦,壮美之中透着一股肃杀与苍凉。黑夜,这山林中另一重更加危险的面纱,即将笼罩下来。
夜间在如此险峻陌生的深山中行走,无异于自寻死路。看不清路径、毒虫猛兽活动更频、气温骤降、以及可能依旧在暗中搜索的敌人……每一样都足以致命。
“必须立刻找个地方过夜。”影枭喘息稍定,立刻站起身,以其职业本能观察着四周地形,声音低沉而肯定,“但不能生火,任何火光和烟雾都会成为最明显的靶子,暴露我们的位置。”
桑吉点头表示同意,他抬头望向东方天际,那里,最早最亮的几颗星辰已经开始在渐变的深蓝色天幕上闪烁。他努力回忆着老僧的话语——“观星斗”。他并非观星的高手,但基本的方位辨识还能做到。东北方向,北极星的方位大致可以确定。
“方向没错,继续向东北。”他沉声道,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我们必须找一个能避风、相对隐蔽、易守难攻的地方落脚。轮流守夜。”
三人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起身,借着落日最后的光辉,在越来越陡峭的山坡上艰难搜寻。最终,在一处面朝东南的峭壁下,他们找到了一处巨大的、由远古地壳运动形成的岩石裂缝。裂缝入口狭窄,且被茂密的爬山虎和灌木丛巧妙遮挡,内部却有一个勉强可容三四人的凹陷处,虽然狭窄,却足以遮挡山风,而且位置隐蔽,视野相对开阔,便于观察山下动静。
“就是这里了。”影枭仔细检查了周围,确认没有大型野兽的巢穴痕迹和其他的危险。
三人挤进这狭小却宝贵的避风港,几乎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他们卸下身上沉重的负担,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才真正感觉到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的极致疲惫。分食着所剩无几、已经硬得硌牙的干粮和仅存的少量清水,每一口都吃得格外珍惜。山间的夜晚,寒气迅速弥漫开来,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渗透进他们湿透又破烂的衣衫,冷得人牙齿打颤。没有火堆,他们只能紧紧靠在一起,依靠彼此微不足道的体温和强大的意志力来抵御这刺骨的严寒。
阿娜尔借着从岩缝透入的、微弱的星月之光,再次小心翼翼地打开药筐,检查最深处的金佛。佛像依旧冰冷沉寂,古朴庄严,但在那冰冷的金属触感之下,桑吉将手轻轻覆上去时,似乎能感受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沉睡巨人心跳般的、缓慢而有力的共鸣,这共鸣隐隐指向东北的深邃群山,与天上的星辰遥相呼应。这微弱的感应,成了这寒冷黑夜中,最温暖、最坚定的希望之源。
夜色彻底深沉下来,林间变得异常喧闹又异常寂静。远处不知名野兽的悠长嚎叫、近处夜枭时而发出的凄厉啼鸣、以及风吹过万千松针发出的如同海浪般的呜咽声,交织成一曲原始而充满危险气息的夜曲,不断刺激着三人疲惫却不敢完全放松的神经。
影枭如同化身为岩石的一部分,守在裂缝那狭窄的入口阴影里,那双习惯了黑暗的眼睛熠熠生光,如同最警惕的守夜人,捕捉着夜色中任何一丝可疑的光影和声响。桑吉和阿娜尔则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抓紧这宝贵的时间休息,恢复几乎耗尽的体力。然而,白日里惊心动魄的经历——毒虫如潮的扑击、瘴气蚀骨的威胁、悬崖峭壁的惊险,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反复上演,使得休息也变得断断续续,惊悸不安。
这一日的经历,其凶险和耗费心神程度,远比之前任何一场面对面的厮杀搏斗更为剧烈。它是对意志、体力、智慧和运气的终极考验。
然而,当黎明的微光再次艰难地透过岩缝,照亮彼此疲惫却坚定的脸庞时,他们的眼神却比昨夜更加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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