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向建军唾沫横飞地布置晚上的行动计划时,一阵熟悉的咳嗽声伴随着拐杖敲击青石的声音从山坡下传来。众人循声望去,顿时都傻了眼——
时间稍往前回溯片刻。向德华猫着腰从茅房溜出来,暗自庆幸这场雨掩盖了他的动静。可就在他准备溜走时,却看见向太爷正站在屋檐下。
老人披着一件半旧的蓑衣,手里捧着个掉了漆的搪瓷杯,杯口冒着淡淡的热气。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浑浊的眼睛望着连绵的雨丝,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向德华心里一下,想到等会儿要去干的,急忙低下头,加快脚步想从旁边溜过去。
太……太爷……他胡乱打了个招呼,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站住。
向太爷不轻不重地将茶杯往窗台上一顿,一声脆响,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刺耳。那声音像是敲在了向德华的心尖上,他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衣领,冰凉刺骨,却比不上此刻心中的寒意。
转过来。向太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向德华哆哆嗦嗦地转过身,连嘴唇都在打颤:太……太爷……他看见老人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能看穿人心。
向太爷缓缓啜了一口茶,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说吧,又准备干什么混账事?
没……没干啥……向德华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不自觉地绞着湿透的衣角。
向太爷只是微微挑眉,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骤然锐利起来。向德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腿肚子直打颤。
是建军哥……他们说要去看枯树……他几乎是带着哭腔把计划和盘托出,我就是...就是跟着去看看……说到最后,声音已经细若游丝。
此刻,向太爷披着蓑衣,拄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梨花木拐杖站在雨幕中,向德华像只落汤鸡似的缩在老人身后,头都快埋到胸口了,连看一眼同伴们的勇气都没有。
德华!你个叛徒!向建军猛地站起身,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滴落,在青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向德华苦着脸辩解,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真不是故意的……刚才肚子疼,实在憋不住了,就跑到太爷家借厕所,结果……
他这话倒是不假。从小到大,向德华在向太爷面前就藏不住半点秘密。
村里人都还记得七年前那个夏天,十一岁的向德华放牛时贪玩,任由老黄牛溜达到向太爷家的麦田里,把半亩地的麦苗啃了个精光。
向太爷发现后,二话不说就找到了向德华家里。他爹气得抄起扫帚就要打,向太爷却摆摆手:孩子贪玩是常事,说说就行了。话虽这么说,可那天晚上向德华还是挨了顿结实的竹板炒肉,屁股肿得三天不敢坐凳子。
向德华越想越气,觉得向太爷这是当面装好人,背后告黑状。
第二天傍晚,他趁着向太爷去村头下棋的工夫,偷偷溜到向家后院。看着那根冒着袅袅炊烟的烟囱,他灵机一动,找来几块湿泥巴,踮着脚把烟囱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干完坏事,他故意跑到打谷场上,和向建军、向卫东他们一起玩弹珠。没过多久,就听见向太爷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原来向太爷回家生火做饭,浓烟倒灌,把整个屋子都熏得乌烟瘴气。
向太爷走出院子,目光在打谷场上一扫。向建军第一个站出来:太爷,我们一直在这儿玩弹珠,德华都没离开过。
对对对,向卫东赶紧附和,我们可以作证!
其他孩子也七嘴八舌地帮腔,个个信誓旦旦。
向太爷不说话,只是慢悠悠地走到向德华面前,伸手在他肩上一拍。顿时,几块干涸的泥巴屑从向德华的衣领里簌簌落下。
这是后墙上的黄泥,向太爷眯着眼睛,我家烟囱上也是这种泥。
向德华当场就傻了,他这才想起,刚才堵烟囱时太着急,不小心把泥巴蹭到了肩膀上。
从那以后,村里就传开了一句话:在向太爷面前,德华藏不住半个屁。只要向太爷把脸一沉,向德华就什么都招了。
胡闹!向太爷气得胡子直抖,拄着拐杖往山坡上走,蓑衣上的雨水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老人的脚步虽然缓慢,却异常稳健,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
“都不许去枯树那儿!那是你们能胡闹的地方吗?”向太爷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爷,这都什么年代了!”向建军在雨声中提高嗓门,雨水顺着他年轻的脸庞滑落。
“报纸上天天讲科学,您还信这些封建迷信!”他的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不服气,更深层的是对村里一成不变生活的不满。他读过初中,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不甘心像父辈一样,一辈子被土地和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束缚。
“就是!”向卫东也壮着胆子帮腔,用力挥了挥拳头,雨水从他的手臂上甩出一道弧线。
他天生胆大,平日里上山下河无所畏惧,对枯树的传说更多是出于一种征服欲和好奇,想亲眼看看那地方到底有什么特别,能不能找到点“宝贝”或者证明自己的勇气。
向太爷的拐杖重重一顿,在泥泞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混账!你们知道什么!六十年前……”
老人的声音突然压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围过来几个披着蓑衣的村民,他们默默地站在雨中,像是等待着什么重要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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