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的初秋,空气里已带上丝丝凉意,却压不住苏晚月心头的燥热。她的“晚霞”小作坊运转顺利,第二批改良版蝙蝠衫和踩脚裤刚交付给王强,换回一沓厚实的“大团结”。这些钱被她小心地藏在床板下的旧铁盒里,是自由和未来的基石。
这天下午,天色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下来。苏晚月刚从国营百货商店扯回几匹时兴的涤纶布料,正和张姐在裁缝铺后面的小作坊里裁剪版样,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是此刻最让她安心的乐章。
突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响起,不是顾客那种试探性的轻叩,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官方力道。
“开门!街道办事处的!”一个严肃的男声穿透门板。
苏晚月和张姐对视一眼,心头同时一沉。张姐脸上血色褪尽,手下的缝纫机针“啪”一声断了线。
苏晚月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三个人:街道办事处的李主任,一个面生的年轻办事员,还有一个穿着蓝色制服、臂章上印着“市场管理”字样、神情冷硬的中年男人。
李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平时看着还算和气,此刻却板着脸,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屋内堆积的布料和半成品衣服。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苏晚月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惋惜和公事公办的复杂情绪。
“苏晚月同志,有人向市场管理科和街道办实名举报,”李主任的声音不高,但在安静的作坊里却像炸雷,“举报你长期进行投机倒把活动,非法倒卖服装,牟取暴利,严重扰乱社会主义经济秩序。”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罪名不小啊。”
那个市场管理科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已经拆开。他抽出里面一张薄薄的信纸,声音冰冷地念道:
“举报人:知情群众。举报对象:苏晚月(陆行野之妻)。举报内容:该苏姓女子自今年x月起,利用其住所及租用张翠花(张姐)裁缝铺后院,秘密设立服装加工作坊。其行为包括:1. 无任何工商登记手续,非法生产成衣;2. 勾结社会人员王强(绰号‘强子’),大量倒卖成衣,逃避国家税收;3. 高价售卖所谓‘港台风’服装,腐蚀青年思想,破坏勤俭节约风气。其行为已构成严重投机倒把罪,请政府依法严惩,没收非法所得,取缔黑窝点。”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苏晚月的心脏。她感觉手脚瞬间冰凉,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前世的恐惧感如潮水般汹涌袭来——被唾骂、被批斗、被关押、最终走向毁灭的结局……那些画面在她眼前疯狂闪回。
“不…不是这样的!”张姐先忍不住了,声音发颤,“李主任,王同志,我们就是做点小衣服,帮人改改尺寸,贴补家用,怎么就成了投机倒把了?这…这帽子太大了!”
“小衣服?”市场管理科的王同志冷哼一声,指着角落里堆着的几十件刚打包好的蝙蝠衫,“这叫小衣服?这数量,这款式,不是倒卖是什么?还有你,”他目光如电射向苏晚月,“陆行野同志是国家干部,你作为家属,不严格要求自己,反而带头搞资本主义尾巴,影响极其恶劣!”
李主任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但立场依旧强硬:“苏晚月同志,张翠花同志,政策你们是知道的。个体经营要申请执照,要挂靠集体单位,要合法纳税。你们这样偷偷摸摸地干,被人举报,我们也很被动。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他指了指那封举报信和满屋子的“证据”,“按照《投机倒把行政处罚暂行条例》,我们有权查封这里,没收所有非法经营物品和所得,并处以罚款。情节严重的,还要移送公安机关。”
“查封?没收?”张姐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那是她赖以生存的缝纫机和布料啊!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苏晚月。她重生以来所有的努力,小心翼翼积攒的本钱,刚刚看到曙光的未来,难道就要在这一刻被这封轻飘飘的匿名信彻底碾碎?前世被抄家、被羞辱的噩梦仿佛又要重演。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主任,王同志,”苏晚月的声音有些发颤,但眼神却努力维持着镇定,“作坊的事情,是我考虑不周。但我们做的衣服,都是靠手艺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布料也是花钱买的,卖给有需要的人,怎么就成了扰乱秩序?至于王强,他是帮我们跑跑腿,联系销路,赚点辛苦钱,这……这难道不是政策允许的‘搞活流通’吗?”她试图引用报纸上看到的模糊说法。
“允许?”王同志嗤笑一声,“政策允许的是有组织、有管理的流通!不是你们这种无证无照的地下黑工厂!苏晚月同志,不要狡辩了!现在,请你们配合工作,立刻停止一切生产活动。这些成品、半成品、原料,还有所有的经营工具(他指了指缝纫机),我们都要登记封存。至于非法所得,也必须全部上缴!请把藏的钱交出来。”
“不!”苏晚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护住床铺的方向。那是她的命根子!是逃离陆行野、掌握自己命运的希望!
“苏晚月同志!”李主任提高了声音,带着警告,“抗拒执法,罪加一等!”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苏晚月的脖颈,越收越紧。她看着王同志拿出封条和登记本,看着张姐无助地哭泣,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小小天地即将被贴上耻辱的标签。前世的惨死和今生的努力,在这一刻形成了残酷的讽刺。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无助的深渊。
陆行野……这个名字突然闪过脑海。他会怎么做?像前世一样冷眼旁观?还是……会像那个名义上的丈夫一样,觉得她丢尽了他的脸面,甚至亲自踩上一脚?毕竟,这封举报信,来得如此精准,如此恶毒。是谁?是陆家的人?还是……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周文斌?
巨大的恐惧和孤立无援的感觉几乎将她淹没。她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发抖,看着那些人开始清点、登记她的“罪证”。窗外,酝酿已久的秋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敲打着窗棂,像是为她奏响的挽歌。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冰冷的雨声和刺眼的封条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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