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苏晚月踩着二八杠自行车拐进家属院大门,车把上挂着个鼓囊囊的帆布包,里面是刚从印染厂谈妥的一批碎花布料样品,汗水浸湿了她额角的碎发,却掩不住眉眼间一丝明亮的行奋——晚风作坊刚刚接下国营百货大楼的第一笔小批量试单,这是里程碑式的突破!
她利落地支好自行车,正要往单元门洞走,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声浪般拍了过来。
“嘎吱——”
一辆崭新的军用吉普212嚣张地横停在狭窄的通道上,车头距离苏晚月的自行车后轮不到半尺。深绿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油光,像一头闯入鸡群的钢铁巨兽。车门推开,陆行邦穿着笔挺的“的确良”短袖衬衫,蛤蟆镜推到头顶,锃亮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咔哒”一声脆响。他手里甩着亮晶晶的车钥匙,脸上挂着刻意放大的笑容,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钉子,直直钉在苏晚月身上。
“哟,这不是大嫂吗?”陆行邦拖长了调子,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油滑,“大热天的,还蹬这俩破铁轱辘呢?看看你这汗流的!” 他夸张地啧啧两声,手指敲了敲自己吉普车光可鉴人的引擎盖,“要我说啊,大哥也是,好歹也是个干部,让自家媳妇儿风里来雨里去的,多跌份儿!跟我爸说说,给你也弄个指标?省得你…” 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苏晚月车把上那个沾着布屑灰土的帆布包,嘴角勾起毫不掩饰的讥诮,“…天天跟些布头线脑打交道,像个…个体户似的。”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又轻又重,像吐出一口带着毒液的唾沫。
苏晚月攥着车把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帆布包粗糙的边缘硌着她的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她挺直脊背,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陆行邦那双写满优越感和恶意的眼睛。
“谢谢二弟好意。”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刺耳的蝉鸣,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自行车挺好,不招摇,也方便。我这点小生意,不劳烦长辈操心。” 她特意强调了“小生意”三个字,也点明了这是她的“生意”,不是陆家的施舍。
陆行邦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泥腿子”大嫂敢这么直接地顶回来,还带着软钉子!他国营厂采购科的位置,是家里花了大力气安排的,油水丰厚,人人巴结。可最近厂里效益下滑,连带着他手头也紧了不少。反观苏晚月这个他打心眼里瞧不起的女人,那个藏在破院子里的“晚风作坊”,居然听说越搞越红火!刚才他回来,还看见巷口几个老娘们儿正兴奋地议论晚风新出的“踩脚裤”多么时髦抢手,连百货大楼都进货了!凭什么?一个没背景没文化的乡下女人,凭什么压他一头?
嫉妒和怨毒如同毒蛇,瞬间噬咬着他的心。
“呵,大嫂还挺有骨气。” 陆行邦皮笑肉不笑,往前逼近一步,带着一股烟草和劣质发油混合的难闻气味,“不过啊,这年头,骨头硬可当不了饭吃。你那小作坊,看着热闹,能挣几个大子儿?别到时候一阵风刮过来,连个响儿都听不见就散了架!” 他意有所指,目光阴鸷地扫过苏晚月身后的筒子楼,“不像我们国营厂,铁饭碗,稳当着呢!”
他越说越气,看着苏晚月那张在阳光下依旧清秀却透着倔强的脸,看着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却干净利落的蓝色工装(还是她自己作坊做的),再想想自己最近在厂里的憋屈,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他不再掩饰,恶意如同毒汁般从齿缝里渗出:“我劝你,还是安分点,守着大哥,早点给陆家生个儿子是正经!别整天抛头露面瞎折腾,丢陆家的脸!”
“生儿子”三个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苏晚月最深的隐痛和前世最大的遗憾。她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陆行邦看到她瞬间失血的脸色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得意地咧开了嘴,像一头嗜血的鬣狗终于撕开了猎物的伤口。
他不再看苏晚月,故意用肩膀重重地撞开苏晚月的自行车,任由那辆旧二八杠“哐当”一声摔倒在地。他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晃着钥匙,一步三摇地走向他那辆崭新的吉普212。
苏晚月站在原地,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地上的自行车轮还在无助地空转着。陆行邦那恶毒的话语和撞车的蛮横,像冰冷的毒液灌进她的血管。她弯腰,沉默而用力地将自行车扶起来,车把上挂着的帆布包沉甸甸地坠着,里面是承载着她全部希望和心血的布样。她推着车,一步一步,挺直着背脊,走向那个破旧却属于她自己的单元门洞。身后,陆行邦吉普车嚣张的引擎声再次轰鸣远去,卷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夜幕低垂,家属院陷入沉睡的寂静,只有零星的灯火点缀着黑暗。
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楼梯间闪出,正是陆行邦。他脸上毫无醉意,只有白日里压抑的怨毒和嫉妒在黑暗中疯狂滋长,扭曲了他的五官。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串钥匙,其中一把钥匙的齿尖,在朦胧的路灯光下闪着一点冰冷的寒芒。
他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鬣狗,悄无声息地潜行到苏晚月那辆破旧的二八杠自行车旁。白天被撞倒的痕迹还在,车筐有些歪斜。他盯着那辆车,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仿佛那是苏晚月本人卑微却碍眼的象征。
“呸!” 他低低地啐了一口,目光随即转向不远处停着的另一辆车——那辆属于陆行野的军用吉普212。深绿色的车身在夜色中如同沉默的巨兽,代表着陆行野在这个家、甚至在更广阔领域里的地位和力量。这辆车,陆行邦眼馋了很久,却始终摸不到方向盘。
凭什么?!凭什么大哥处处压他一头?连他那个乡下来的老婆,都敢蹬鼻子上脸搞什么作坊!白天苏晚月那平静却带着刺的反击,还有她转身离去时那挺直的背脊,像一根根烧红的针,反复扎着他的神经。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嫉妒的烈火中成型:既然动不了苏晚月本人,那就毁掉她在意的东西,也顺便给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大哥添点堵!吉普车是大哥的脸面,刮花了它,就像在苏晚月脸上抽了一巴掌,也让大哥心疼!
陆行邦像被魔鬼驱使着,蹑手蹑脚地靠近陆行野的吉普车。他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只有风声掠过树叶的沙沙声。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快意,猛地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串钥匙最尖锐的齿尖,狠狠划向吉普车光滑冰冷的引擎盖!
“滋啦——!!!”
一声尖锐刺耳、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骤然撕裂了夜的宁静!那声音如此突兀、如此清晰,在寂静的院子里如同惊雷炸响!钥匙的金属在车漆上硬生生犁开一道丑陋无比的、深可见底的长痕,从引擎盖一直延伸到前车门!月光下,那道新鲜的伤痕泛着狰狞的银白色,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死死扒在深绿色的车身上,触目惊心!
陆行邦被自己制造出的巨大噪音吓了一跳,心脏狂跳,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攫住。他像受惊的老鼠,猛地缩回手,钥匙串掉在地上发出叮当乱响。他再也顾不得欣赏自己的“杰作”,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那道刺眼的刮痕,转身连滚带爬地冲回了楼道,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仓皇逃窜的狼狈。黑暗中,只有那道狰狞的刮痕,在月光下无声地控诉着卑劣的妒火。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苏晚月推着自行车出门,准备去作坊。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陆行野停车的位置。
目光触及车身的一刹那,她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骤然收缩!
那道斜贯车身、深可见底的巨大刮痕,如同一个丑陋而恶毒的伤疤,赤裸裸地撞进她的眼帘!在晨光熹微中,泛着冰冷刺目的光。车漆被彻底刮掉,露出了底下灰白色的底漆,边缘还翻卷着细小的金属毛刺。这绝非无意剐蹭,而是带着刻骨恨意的、蓄意的破坏!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苏晚月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死死地盯着那道刮痕,脑海里瞬间闪过昨天下午陆行邦那张充满恶意的脸,他撞倒自己自行车时的嚣张,以及他最后看向这辆吉普车时那怨毒的眼神!
是他!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愤怒、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这道刮痕,像一道无声的宣战书,清晰地昭示着陆行邦——或者说他背后所代表的陆家某些人——对她,对她事业的刻骨敌意。这不再仅仅是口头的羞辱,而是赤裸裸的、付诸行动的恶意破坏!昨天是她的自行车,今天是陆行野的车…明天呢?会不会就是她的作坊?她的缝纫机?
苏晚月的手指紧紧抓住冰冷的自行车车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看着那道狰狞的刮痕,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网,正朝着她和她的晚风作坊,当头罩下。清晨的风吹过,带着露水的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沉重阴霾和刺骨的寒意。陆家的风,刮得更猛了,带着摧毁一切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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