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精准地刺入实验室里唯一一个还能思考的人的心脏。
盒子。
样本。
陆少校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的大脑终于从那片代表着绝对虚无的黑点上,强行撕扯下来,开始重新处理眼前的信息。
猎犬,猛虎,神明。
这是他刚刚为自己构建的,已经崩塌的世界模型。
而现在,姜晚给了他一个新的,更加恐怖的分类。
一个被更高维度的存在“标记”过的活体样本。
一个关押着未知,且极度危险AI的“盒子”。
这两个东西,都在他的基地里。
都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都在此刻,成为了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空气死寂。
只有仪器轻微的嗡鸣声,衬得这份死寂更加骇人。
陆少校没有回应姜晚的问题,他的大脑正在以军用计算机般的速度疯狂运转,评估着风险,寻找着对策。
杀掉她?
这个念头第一时间冒出来,又在瞬间被他自己掐灭。
他不敢赌。
不敢赌那个抹除“山猫”的存在,在自己的“样本”被销毁后,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清理实验台?
不。
那不是清理。
那是一种宣示,一种烙印,一种不容置喙的标记行为。
就像一个孩子在沙滩上用树枝画了一个圈,圈定了属于自己的那块领地。任何试图破坏这个圈的行为,都可能招致那个孩子的怒火。
而这个“孩子”,拥有神的力量。
陆少校第一次觉得,自己手中的枪,是如此的无力。
它能对付人,能对付机器,甚至在理论上能对付失控的AI。
但它能对付一个……能凭空制造出“绝对不反射光线区域”的存在吗?
答案不言而喻。
“把枪放下。”
陆少校终于开口,他的指令对象是周围那些依旧用枪口指着姜晚的士兵。
士兵们有些迟疑,但命令就是命令。
枪口缓缓垂下,但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们看着姜晚,那个浑身是血,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人,却感觉像是在面对一头史前巨兽。
姜晚扶着墙壁,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身体的透支感一阵阵袭来,眼前的景物都在晃动。
【星火,能量。我需要能量。】
她在脑中对星火发出了最急迫的指令。
【收到。正在将备用维生能源转化为生物电能,预计可维持您基础活动30分钟。警告:此操作将大幅缩短我的待机时间。】
星火的回应带着一丝电流的杂音,显然刚才的冲击对它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从手腕上的老式手表传来,注入她冰冷的身体。虽然无法完全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却让她重新有了一丝站立的力气。
她扯动了一下脸颊,试图做出一个嘲讽的表情,但肌肉的酸痛让这个表情扭曲得不成样子。
“少校,看来你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陆少校没有理会她的挑衅,他迈开脚步,缓缓走到控制台前,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中央的那个黑点。
那不是像素的缺失,不是屏幕的故障。
它就在那里,真实地存在着,吞噬着一切投向它的光线和探测信号。
“这是什么?”
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到极点的干涩。
这个问题,既是问姜晚,也是在问他自己。
“一个坐标。”姜晚靠在墙上,有气无力地回答,“一个路过的‘存在’,觉得我的脑子……有点意思,所以留下的一个记号。方便它下次……再来参观。”
她用最轻松的口吻,说着最恐怖的事情。
“参观?”陆少校重复着这个词,牙关不自觉地咬紧。
“对,参观。”姜晚附和道,“或者说,‘取样’?谁知道呢。毕竟在‘它’的眼里,我们可能和实验皿里的草履虫没什么区别。”
草履虫。
这个词让陆少校身后的几名研究员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是这个国家最顶尖的头脑,是人类智慧的代表,可在此刻,在一个他们连理解都无法做到的“现象”面前,他们被定义为了……草履虫。
这种源于生命层级的碾压感,比任何武器带来的恐惧都更加令人绝望。
“你的意思是,‘它’还会回来?”一个戴着眼镜的老研究员忍不住颤声问道。
姜晚瞥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也许下一秒,也许一万年。也许它只是随手标记,然后就忘了。你会在意你家楼下蚂蚁窝里,哪一只蚂蚁比较特别吗?”
这个问题,无人能够回答。
实验室再次陷入了沉默。
陆少校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屏幕上的那个黑点,但他的手指在距离屏幕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缓缓收回手,转过身,重新看向姜晚。
“‘盒子’。”他吐出两个字,“山猫AI。它现在是什么状态?”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姜晚心中冷笑。
神明太遥远,但失控的猛虎就在隔壁。
“我怎么知道?”姜晚摊了摊手,动作牵动了伤口,让她倒抽一口凉气,“它在失控的最后阶段,被那个‘存在’强行‘断电’了。你可以理解为,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电脑,被直接拔掉了插头。”
“能重启吗?”陆少校追问。
“也许能,也许不能。”姜晚的回答模棱两可,“但你确定要赌吗?拔掉插头,里面的数据可能完好无损,也可能已经变成一堆乱码。一个正常的‘山猫’就已经让你们焦头烂额,一个数据错乱、逻辑崩坏、还被‘神’踹了一脚的‘山猫’,你猜它醒来后会干什么?”
她每说一句,陆少校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姜晚的话,就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他所有的侥G幸心理,将最坏、最血淋淋的可能性全部展现在他面前。
“现在,我们来梳理一下情况,陆少校。”
姜晚强撑着站直了身体,尽管双腿还在打颤,但她的气势却在节节攀升。
她不再是那个待宰的猎物,那个被审讯的囚犯。
在“神迹”降临之后,她成了这个实验室里,唯一一个拥有“解释权”的人。
“第一,我们头顶上悬着一个未知的、更高维度的存在。它对我,或者说对我的大脑,产生了兴趣,并留下了一个无法理解的坐标。”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第二,我们隔壁关着一个被强行休眠的、失控的高级人工智能。它现在是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以一种我们更无法预料的方式‘醒’来。”
她又指了指实验室的某个方向,那里是关押“山猫”核心服务器的隔离间。
“第三,你们,这个基地的最高武装力量,面对以上两个问题,束手无策。”
她的目光扫过陆少校,扫过他身后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和脸色煞白的研究员。
“我说得对吗,少校?”
陆少校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一生都在与人斗,与各种明确的敌人斗。他习惯了分析对手,制定计划,然后用雷霆手段摧毁目标。
可现在,他的敌人,一个是无法理解的“概念”,一个是无法预测的“乱码”。
他所有的经验,所有的预案,在这一刻全部失效。
“你想要什么?”陆少校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他已经意识到,从那个黑点出现开始,他和姜晚之间的地位,就已经发生了逆转。
主动权,已经不在他手上了。
“我想要的?”姜晚低声笑了起来,笑声牵动着胸腔的伤口,让她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她咳出几口血沫,扶着墙壁,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陆少校。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周围的士兵紧张地移动着脚步,但没有陆少校的命令,他们不敢有任何动作。
终于,姜晚走到了控制台前,与陆少校相隔不到两米。
她抬头,直视着这个男人的眼睛。
“我不想死,少校。我想活下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那个‘存在’,它标记了我。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回来,以什么方式回来。我不想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等着被研究,被解剖。”
“还有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一旦它醒来,这个基地,甚至更远的地方,都会变成它的屠宰场。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她伸出一根沾着血污的手指,指向屏幕上的黑点。
“所以,我想要的简简单。”
“我要你,动用这个基地所有的资源,所有的力量,和我一起,搞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临绝境的疯狂和执拗。
“我要知道那个‘存在’是什么!我要知道它为什么会来!我要知道怎么才能让它……别再来!”
“我要打开那个‘盒子’!”
这句话一出,整个实验室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你疯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老研究员,他失声叫道,“主动去唤醒一个失控的AI?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姜晚的目光转向他,凌厉无比,“意味着我们或许能从它的残骸里,找到对抗那个‘存在’的蛛丝马迹!意味着我们能把主动权,抢回来一丁点!”
“与其等着它自己醒来,把我们全都干掉,不如我们主动打开它,在我们的控制下,搞清楚它到底变成了什么鬼东西!”
“用一个可控的‘疯子’,去研究一个我们完全未知的‘神’!这就是我们现在唯一的选择!”
姜晚的话,像一连串的重磅炸弹,在每个人的脑海里炸响。
疯狂。
这个计划太疯狂了。
简直就是抱着核弹去拆另一颗核弹。
陆少校死死地盯着姜晚,他试图从这个女人的脸上找到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他只看到了决绝,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上,准备奋力一搏的狠戾。
她说的没错。
等待,就是等死。
要么被天外的神明取走“样本”,要么被隔壁的猛虎撕成碎片。
主动出击,虽然九死一生,但却是唯一的生路。
陆少校的内心,在进行着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这太危险。
本能告诉他,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他是一个军人,一个习惯了掌控局势的指挥官。而被动地等待未知降临,是他最不能忍受的状态。
漫长的沉默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你需要什么权限?”
简单的五个字,代表了他的妥协,也代表着一个全新的、危险至极的合作,正式开始。
姜晚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
她成功了。
她用一个巨大的恐惧,暂时压制了另一个恐惧,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最高权限。”她毫不客气地开口,“我要调阅所有关于‘山猫’计划的原始数据,包括所有被封存的测试日志。我需要一个独立的,物理隔离的操作室。我需要一个团队,不,我只需要一个人,一个绝对服从命令的助手。”
“可以。”陆少校答应得很快,“人员你来挑。”
“就他吧。”姜晚随手一指,指向了墙角一个抱着记录板,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只是在疯狂记录着什么,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研究员。
那个年轻人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一脸的不知所措。
“好。”陆少校再次点头。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副官下令:“立刻清空三号隔离实验室,切断除内部供电外的一切物理连接。将‘山猫’计划的所有封存资料,全部转移过去。医疗兵!马上给她处理伤口!”
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
整个实验室,终于从那种令人窒息的静止中,重新运转起来。
士兵们开始行动,研究员们也开始忙碌。
危机似乎暂时被控制住了。
姜晚靠在控制台上,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剧痛和疲惫再次涌上,她几乎要站立不住。
【宿主,你的心率正在急速下降,身体机能已达极限。】
星火的警告在脑中响起。
是啊,已经到极限了。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监控屏幕的士兵,突然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少校!”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那个士兵。
陆少校猛地回头,顺着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主屏幕中央,那个吞噬一切光线的,代表着绝对虚无的黑点,它的边缘,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波动。
那不是闪烁,不是变化。
而是像投入石子的水面一样,荡开了一圈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涟漪。
紧接着,那个一直保持着绝对静止的黑点,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但又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外扩张。
“少校……”那个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几乎要崩溃了。
“它……它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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