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选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那里阳光最足,能照到琴身泛出温润的光。吉他平稳地搁在腿上,琴颈微微倾斜,像一只温顺的鸟依偎着他。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漾着期待,指尖轻轻搭在琴弦上,指腹与冰凉的金属弦相触,先试弹了一段简单的前奏。
“哆—唻—咪—嗦—”音符从弦上跳下来,像山涧里清冽的泉水,叮叮咚咚地淌过病房的寂静,又像初春的微风拂过新抽的柳丝,带着草木的清甜,轻轻搔过每个人的心头。那旋律简单得像孩童的脚步,一步一步,踩在柔软的云朵上,把空气里最后一丝拘谨都吹散了。
一尘站在病床边,手里捏着那张被大家改得童趣盎然的诗稿,纸页边缘被指尖捻出了细微的褶皱。他清了清嗓子,喉结轻轻滚动,用他最温柔的声音先唱了起来:“小太阳,挂天上,照得诗儿亮堂堂;风轻轻,云慢慢,病房里有暖洋洋……”
他的声音不算专业,调子偶有细微的偏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初学走路的孩子怕踩错了步。可那声音里裹着的暖意,却像刚从糖罐里捞出来的,甜得人心头发软,连阳光都仿佛被这歌声染得更稠了些,在床单上织出更暖的网。
张老师和李老师跟着哼唱起来,两位老人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后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的木头,却奇异地与一尘的声线缠绕在一起,像老藤缠着新枝,有种特别的安稳与温暖。高中生小林站在一旁,身体随着旋律轻轻晃动,帆布鞋底在地板上蹭出细碎的声响,手在牛仔裤大腿上打着拍子,指尖点出轻快的节奏,像在给歌声敲开一扇扇窗。
编程的年轻人小宇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前凑了凑,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散:“病房里,有花香,娃娃笑呀笑。”他的和声算不上精准,却像初春第一颗冒头的嫩芽,带着笨拙的真诚,让整首歌都多了几分鲜活的绿意。老周则适时地晃动起小铃鼓,“沙沙”的声响混在歌声里,清脆得像撒了一把碎钻在蜜糖里,每一声都闪着光。
歌声像一层柔软的云,轻轻笼罩了整个病房。消毒水的味道彻底隐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旋律里的甜,歌词里的暖,还有每个人呼吸里的期待。阳光在歌声里打着旋儿,把吉他弦照得亮晶晶的,把诗稿上的字迹照得暖融融的,也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墙上依偎成一团。
小女孩趴在枕头上,侧着小脸,粉色的针织帽滑到了耳后,露出一小片泛红的耳廓。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哲拨动的吉他弦,瞳孔里映着琴弦颤动的影子,像是被那跳动的音符施了魔法,连呼吸都跟着慢了半拍。
她的手指悄悄在被子上跟着动,起初只是无意识地点点,像风中摇曳的草叶,轻得几乎看不见。后来,随着歌声渐稳,她的指尖竟慢慢划出了和旋律相似的弧线,弯弯曲曲,像溪水在石滩上漫过的痕迹,又像在偷偷模仿琴弦的震颤,把心里的欢喜都藏进了这细微的动作里。
唱到第三遍时,旋律和歌词都已熟稔,每个人的声音都放开了些,像解开了束缚的鸟,飞得更自在了。阿哲指尖一挑,加了个小小的扫弦,“唰”的一声,像给歌声掀开了一层薄纱,让整个曲子一下子亮了起来,像突然推开了窗,涌进满室的阳光。
就在这时,小女孩忽然抬起了手。那只小手刚从被子里伸出来,带着体温的暖,在洁白的床单上轻轻拍了两下。“啪…啪…”那节奏歪歪扭扭的,完全跟不上琴声的节拍,像迷路的小蚂蚁在找回家的路,却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瞬间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
阿哲的指尖顿在琴弦上,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里慢慢消散。张老师停了哼唱,老花镜后的眼睛里闪着光;小林的手还悬在大腿上,嘴角张成了惊讶的弧度;小宇挠着头,傻傻地笑;老周的铃鼓也忘了摇,红着眼圈望着小女孩。刘护士站在旁边,眼圈“唰”地一下就红了,像被晨露打湿的樱桃,赶紧别过头,用白大褂的袖口悄悄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掉眼底的湿意。
阿哲放下吉他,笑着看向小女孩,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像春雨落在刚抽芽的麦苗上:“小家伙,要不要一起唱呀?我们教你,很简单的,就像说话一样。”
小女孩没有立刻回答,长长的睫毛像沾了晨露的蝶翼,轻轻颤了颤,落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她慢慢把脸转了过来,黑葡萄似的眼睛紧紧盯着一尘手里的诗稿,那目光专注得像在解读什么珍贵的密码,小小的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空气里都透着她的认真。
过了几秒,就在大家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害羞地低下头时,她忽然张开了小嘴。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刚从枝头飘落,带着几分怯生生的颤音,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漾开圈圈惊喜的涟漪:“我想读诗。”
三个字,简单得像刚学会的拼音,却带着破土而出的勇气,在满室的歌声与阳光里,轻轻绽放。吉他弦还在微微震颤,铃鼓的余音还在空气中飘浮,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瞬间,眼里的光比窗外的秋阳还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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