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几分慵懒的暖意,拂过靖安侯府的青砖黛瓦,将庭院中盛放的牡丹吹得摇曳生姿,嫣红、粉白、淡紫的花瓣层层叠叠,簇拥着雕花回廊,空气中弥漫着清甜馥郁的花香,本该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致,府内的氛围却透着几分紧绷的凝滞。
清芷院的窗下,沈清辞正临案作画。她身着一袭月白绫罗常服,裙摆绣着几枝疏淡的兰草,银线勾勒的叶脉在天光下若隐若现。乌黑的长发松松挽成一个垂挂髻,仅用一支白玉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颈侧,随着她执笔的动作轻轻晃动。指尖捏着一支狼毫笔,笔尖蘸了浓淡相宜的墨,在铺展的宣纸上缓缓游走,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几片舒展的竹叶,墨色浓淡交织,既有风骨,又透着几分清雅的韵致。
“小姐,二小姐那边派人来说,明日皇后娘娘的赏花宴,想借您的那套烟霞锦罗裙。”挽翠端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走进来,青瓷茶盏氤氲着淡淡的茶香,她的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脚步顿在桌旁,忍不住皱起眉头,“那可是陛下赏赐的珍品,整个京城也没几件,二小姐未免也太得寸进尺了!上次借您的赤金点翠步摇,归还时上面的翠羽都掉了两根,这次又来借御赐的裙子,指不定要耍什么花样呢。”
沈清辞握着笔的手未曾停顿,笔尖依旧在宣纸上流转,勾勒出竹枝的虬劲姿态,闻言只是淡淡抬了抬眼眸,清澈的眼底无波无澜,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的目光落在宣纸上,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她想要,便给她。”
“小姐!”挽翠惊呼一声,手里的茶盏都晃了晃,滚烫的茶水险些洒出来,她连忙稳住手,急声道,“那裙子是您的心头好啊,上次陛下赏赐下来,您都舍不得多穿,只是在去年的重阳宴上穿了一次。二小姐向来不安好心,她借去肯定是想在赏花宴上抢您的风头,说不定还会故意弄坏裙子,到时候反咬您一口,说您故意给她穿残次品,您可不能这么轻易答应她!”
沈清辞终于放下狼毫笔,指尖轻轻拂过画纸上的竹影,墨色尚未完全干透,留下淡淡的墨香。她抬起头,看向窗外盛放的牡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冷冽意味的弧度:“不过一件衣裳罢了,身外之物,她若想要,便让她拿去。只是这皇宫的赏花宴,可不是谁都能随心所欲出风头的地方,能不能驾驭得住这身衣裳,还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挽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睛微微一亮:“小姐,您的意思是……”
“那烟霞锦罗裙虽华美,却是极挑肤色和气质的。”沈清辞端起桌上的茶盏,浅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带着雨前龙井特有的清甜回甘,她缓缓说道,“烟霞锦的色泽浓烈,红中带紫,艳而不俗,却需要肤色白皙透亮、气质雍容华贵之人才能驾驭。沈清柔肤色偏黄,且带着几分俗气,穿上去只会衬得她气色暗沉,愈发显得小家子气,反而会弄巧成拙。”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窗外的回廊,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况且,明日的赏花宴,太后和皇后都会亲临,太子与几位皇子也会到场,各家贵女云集,皆是卯足了劲想博得出彩,却又不敢过于张扬,以免引得太后和皇后不满。沈清柔向来虚荣善妒,得了这身烟霞锦,定会迫不及待地张扬炫耀,这般行事,只会成为众矢之的,沦为他人的笑柄,甚至可能惹得宫中贵人不悦。”
挽翠恍然大悟,脸上的不满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几分了然的笑意:“还是小姐想得周全!二小姐要是真穿着那裙子去赴宴,指不定要闹出什么笑话来,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是小姐您。”
沈清辞淡淡颔首,重新拿起笔,蘸了些淡墨,在竹叶旁添了一只栖息的雀鸟,笔触细腻,神态灵动:“她想抢风头,便让她去抢。咱们只需静观其变,不必与她争一时之长短。”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沈清柔便亲自带着侍女来了清芷院。她身着一袭粉色绣海棠的锦裙,头上插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妆容精致,脸上带着刻意营造的亲热笑意,刚走进院门,便扬着声音说道:“三妹妹,姐姐来看你了。”
沈清辞放下笔,起身相迎,语气平淡:“二姐姐来了,请坐。”
挽翠端上茶水和点心,退到一旁,眼神冷冷地看着沈清柔,心中暗自腹诽。
沈清柔在椅子上坐下,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桌案上的画作,眼底闪过一丝嫉妒,嘴上却笑着说道:“三妹妹的画技真是愈发精湛了,这竹影雀鸟,栩栩如生,看得姐姐都有些羡慕了。”
“二姐姐过奖了,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涂鸦罢了。”沈清辞语气疏离,并未接她的话茬。
沈清柔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更加热络地说道:“妹妹,今日来,是特意来多谢你的。那烟霞锦罗裙,姐姐真是喜欢得紧,明日穿着它去赴宴,定不会辜负这般好衣料。”
她说着,故意挺了挺胸,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仿佛已经想象到了明日在宴会上众星捧月的场景。
沈清辞倚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淡淡颔首:“姐姐喜欢便好。只是这裙子娇贵,面料轻薄,姐姐穿的时候可得小心些,别被尖锐之物勾坏了,也别沾了油污,不然不好清洗。”
沈清柔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觉得沈清辞是在故意提醒她,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但面上依旧带着笑意:“妹妹放心,姐姐定会妥善保管,明日宴后便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几分假意的关切:“对了,明日宴上有不少王公贵族,还有几位皇子殿下,妹妹可要好好打扮一番,别丢了咱们靖安侯府的脸面。姐姐这里有一支新得的珍珠钗,若是妹妹不嫌弃,便拿去用吧。”
她说着,示意侍女递上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躺着一支淡水珍珠钗,珍珠大小均匀,光泽尚可,却算不上什么珍品。
沈清辞抬眸,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支钗子,语气平淡:“多谢二姐姐好意,只是妹妹素来喜欢素雅,这般华贵的饰物,怕是驾驭不来,还是姐姐自己留着吧。明日赴宴,妹妹自有分寸,不会给侯府丢脸的。”
沈清柔见她拒绝,心中有些不快,却也不好强求,只能讪讪地收起锦盒:“既然妹妹不喜,那姐姐便不勉强了。明日宴上,妹妹可一定要来,咱们姐妹也好互相照应。”
“自然。”沈清辞淡淡应下。
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沈清柔便带着侍女离开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挽翠忍不住道:“小姐,您看二小姐那得意的样子,明日指不定要怎么张扬呢。”
“张扬?”沈清辞轻笑一声,重新拿起书卷,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她这是往火坑里跳。明日宴上,有太后和皇后坐镇,轮得到她放肆?且看着吧,明日定会有好戏上演。”
挽翠点点头,不再多言,默默收拾起桌案上的画作和笔墨。
夜色渐深,清芷院的灯光渐渐熄灭,唯有一轮明月挂在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笼罩着整个侯府。沈清辞躺在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脑海中不断思索着明日的赏花宴。
这场赏花宴,看似是后宫的闲情雅聚,实则暗流涌动。太子与几位皇子齐聚,各家勋贵子弟和贵女云集,表面上是赏牡丹、品佳肴,暗地里却是各方势力的较量和试探。太子身为储君,根基虽稳,却也树敌不少,四皇子萧煜野心勃勃,七皇子萧景看似温和,实则也并非毫无城府,此次宴会上,说不定会有什么变数。
而她,身为靖安侯府的庶女,无权无势,在这场暗流涌动的宴会上,唯有谨言慎行,步步为营,才能保全自身,甚至抓住机会,为自己谋求一线生机。沈清柔的挑衅,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的危机,或许还在后面。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思绪,静静等待着明日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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