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浸透了长信宫的每一寸砖瓦。沈清辞跪在冰冷的金砖上，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苍白的面颊上，身后的琵琶骨被玄铁锁链穿透，铁锈混着血迹渗出，在月白色的宫装后背晕开大片暗沉的红。
“放肆！”高坐于凤榻之上的皇后柳玉茹猛地将茶盏掼在地上，碎裂的瓷片溅起细碎的水花，“沈清辞，你竟敢私藏巫蛊人偶，意图谋害皇嗣，还敢狡辩？”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皇后眼底的狠戾，也照亮了那方被呈在托盘上的人偶——木刻的小人眉眼依稀肖似腹中怀有龙裔的淑妃，心口插着三根银针，背后用朱砂写着淑妃的生辰八字，而人偶的衣角，赫然绣着沈清辞闺中独有的“辞”字纹样。
沈清辞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她强撑着抬头，目光清亮如炬，直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从未沾染过巫蛊之术，这人偶上的纹样虽像，却绝非臣妾所绣。臣妾与太子殿下成婚半载，素来谨守本分，怎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尖细的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闻声变色，纷纷跪地行礼。萧易身着玄色锦袍，腰束玉带，墨发高束，面容冷峻如霜，踏入殿内的那一刻，周身的寒气便让殿中温度骤降几分。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跪在地上的沈清辞身上，见她浑身是伤，脸色惨白如纸，眼底瞬间翻涌过浓烈的怒意与心疼，却在触及皇后与殿中陈设时，又强行压了下去。
“儿臣参见母后。”萧易微微躬身，语气听不出喜怒，“不知母后深夜将清辞召至长信宫，为何要将她如此对待？”
皇后柳玉茹面色一僵，随即沉声道：“太子可知，沈清辞私藏巫蛊人偶，意图暗害淑妃腹中皇嗣！此等秽乱宫闱、谋害皇嗣的罪名，若不严惩，何以正宫规、安人心？”说罢，她示意内侍将人偶递到萧易面前，“太子请看，这人偶上的‘辞’字纹样，乃是沈清辞的专属标识，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萧易垂眸看向那具人偶，指尖轻轻拂过衣角的纹样，眼神愈发幽深。他与沈清辞成婚以来，日日相处，自然认得她的绣工——沈清辞的绣品素来针脚细密，线条流畅，尤其是“辞”字的起笔收锋，带着几分独特的飘逸，而这人偶上的纹样，针脚粗糙，笔画僵硬，显然是旁人模仿所致。
“母后，”萧易抬眸，目光锐利地看向皇后，“仅凭一个仿造的纹样，便定清辞的罪，未免太过草率。清辞的为人，儿臣比谁都清楚，她性子温婉，恪守妇道，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沈清辞闻言，心头一暖，原本强撑的意志险些崩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唯有萧易是她唯一的依靠。
皇后见萧易执意维护沈清辞，脸色愈发难看：“太子这是要为罪人开脱？巫蛊之术乃是宫中大忌，历朝历代皆是格杀勿论！如今证据摆在眼前，太子若执意偏袒，怕是会落人口实，惹陛下不悦！”
“儿臣并非偏袒，只是讲求证据。”萧易语气坚定，“清辞自入东宫以来，从未与淑妃有过争执，更无加害之意。这人偶何时出现？何人所献？又为何会出现在清辞的宫中？这些都尚未查清，怎能轻易定罪？”
说着，他转向跪在一旁的内侍总管：“李总管，即刻带人前往东宫，仔细搜查沈清辞的宫殿，务必查明人偶的来历。另外，传儿臣令，将献人偶的宫女带上来，儿臣要亲自审问。”
李总管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应下，匆匆退了出去。
殿内一时陷入沉寂，烛火跳动，映照着众人各异的神色。皇后柳玉茹坐在凤榻上，脸色铁青，心中暗恨萧易不识好歹，更恨沈清辞屡次坏她好事。而沈清辞跪在地上，望着萧易挺拔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感激与不安——她知道，这一次的危机，绝非偶然，背后定然有人在暗中算计，而她能否平安度过，全看萧易能否查明真相。
萧易转过身，缓缓走到沈清辞面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放柔了许多：“清辞，别怕，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沈清辞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哽咽道：“殿下，臣妾真的没有……”
“我知道。”萧易打断她的话，眼神温柔而坚定，“我信你。你再忍耐片刻，等查明真相，我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总管带着两名侍卫押着一个宫女走了进来。那宫女身着浅绿色宫装，面容憔悴，浑身颤抖，一进殿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奴婢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奴婢冤枉啊！”
萧易目光一沉，冷声问道：“你就是献人偶的宫女？说，这人偶是从何处得来？为何要诬陷太子妃？”
那宫女浑身一颤，抬起头，眼神闪烁，不敢直视萧易的目光：“回……回太子殿下，这人偶是奴婢在太子妃的梳妆台下发现的，奴婢不敢隐瞒，才将它献给皇后娘娘，奴婢并没有诬陷太子妃啊！”
“胡说！”沈清辞怒声反驳，“我的梳妆台每日都有宫女打扫，从未见过什么人偶，定是你受人指使，故意将人偶放在那里，陷害于我！”
“奴婢没有！”那宫女急忙辩解，“是奴婢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萧易看着她闪烁其词的模样，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他冷笑一声，语气冰冷：“你还敢狡辩？本太子早已查明，你乃是皇后宫中的人，而且前几日，你母亲病重，急需银两医治。说，是不是皇后给了你好处，让你诬陷太子妃？”
那宫女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后柳玉茹见状，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开口呵斥：“大胆宫女，竟敢欺瞒本宫！还不快快从实招来，究竟是谁指使你陷害太子妃？”她试图将自己摘干净，却不知自己的反应早已落入萧易的眼中。
萧易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随即转向那宫女，语气带着一丝威慑：“本太子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如实招来，本太子可以饶你不死，还会派人医治你的母亲。但若你执意隐瞒，休怪本太子无情！”
那宫女听了，身体一僵，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一边是皇后的威逼，一边是太子的承诺，还有母亲的病情，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过了许久，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泪水夺眶而出：“太子殿下，奴婢……奴婢招了！是人偶是皇后娘娘让奴婢放在太子妃梳妆台下的，皇后娘娘说，只要奴婢照做，就给奴婢五百两银子，还会派人医治奴婢的母亲……奴婢一时糊涂，才犯下了大错，求太子殿下饶命啊！”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皇后柳玉茹脸色骤变，猛地从凤榻上站了起来，厉声喝道：“你这个贱人！竟敢血口喷人！本宫何时让你做过这种事？”
“皇后娘娘，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那宫女哭着说道，“那日在御花园的假山下，您亲自将人偶交给奴婢，还叮嘱奴婢一定要趁太子妃不在宫中的时候放进去，事后再将人偶献出来，您还说……还说只要扳倒了太子妃，淑妃腹中的孩子就是未来的太子，您以后就能高枕无忧了！”
萧易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中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结。他猛地看向皇后，语气冰冷刺骨：“母后，这就是您所谓的‘证据确凿’？您为了一己私欲，竟然不惜使用巫蛊之术陷害儿臣的妻子，谋害皇嗣，您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皇后柳玉茹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瘫坐在凤榻上，眼神涣散。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败露得如此之快。
沈清辞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了下来。她知道，萧易没有辜负她的信任，她终于洗清了冤屈。
萧易扶着沈清辞站起身，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然后转向皇后，语气严肃：“母后，您犯下如此大错，儿臣不敢包庇。请母后随儿臣前往勤政殿，向父皇请罪吧！”
皇后柳玉茹浑身一颤，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与不甘。她知道，一旦到了皇帝面前，她的皇后之位，甚至是性命，都将难保。
但事已至此，她再无反抗之力。只能在萧易冰冷的目光注视下，缓缓站起身，被内侍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向殿外走去。
长信宫的烛火依旧摇曳，只是殿内的气氛却已截然不同。沈清辞靠在萧易的怀中，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心中充满了安全感。她知道，这深宫之中的争斗从未停止，但只要有萧易在她身边，她就有勇气面对一切风雨。
萧易紧紧抱着怀中的女子，眼神坚定。他知道，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开始，往后的路还很长，他必须更加努力，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守护好他们的东宫，甚至是整个大靖王朝。
夜风从殿外吹进，带来了一丝凉意，却吹不散两人心中的暖意与坚定。他们相视而望，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与执着，仿佛无论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他们都将携手并肩，共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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