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李无劫的神魂死死禁锢。
周遭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剥落、消散，熟悉的洞窟、残留的祥瑞气息、甚至自身肉身的感知，都在一瞬间远去。他的意识被彻底剥离，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由他内心最深处恐惧与执念编织的虚无幻境。
第一个场景，来得迅猛而尖锐。
青云宗，外门弟子居所，病榻前。
潮湿霉烂的空气，刺鼻的药味，还有丹田被废后那深入骨髓的空虚与剧痛……一切都真实得令人窒息。
李无劫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午后，虚弱地躺在硬板床上，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
“无劫师兄……”
熟悉而柔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哽咽。
李无劫（幻境中）艰难地侧头，看到柳芸汐站在床边。她依旧穿着那身素雅的衣裙，容颜清丽，但那双曾经含情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我们……到此为止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你如今修为尽废，凡脉之身，注定与大道无缘。而我……不能陪你沉沦下去。”
她手中寒光一闪，一截袍角飘然落下，断口整齐，如同斩断的情丝。
“你与我，已是云泥之别。”
说完，她决然转身，没有丝毫留恋。门外，阳光刺眼，映出赵乾那张带着得意与嘲弄的脸庞，柳芸汐径直走向他，依偎入怀。
屈辱！不甘！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些早已被李无劫用冰冷外壳封存的情感，在此刻被心魔劫数倍放大，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理智。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一无所有、任人践踏的废柴。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曾经倾心相待的人。”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充满了诱惑与嘲讽，“信任与情感，不过是这世间最廉价的筹码，是弱者才需要的慰藉。你的痛苦，皆源于此。”
李无劫的拳头在幻境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怒火在胸腔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毁。
但就在他即将被这滔天恨意吞噬的刹那，一丝清凉自识海深处泛起，那是清心菩提子残留的守护之力，以及他自身历经磨难锤炼出的坚韧道心。
“假的……都是幻象！”
他猛地抬头，眼神虽然因痛苦而布满血丝，却透出一股狠厉与清明。
“正是这份背叛，让我看清现实，斩断软弱！她，不配成为我的心魔！”
“我的道，是吞噬，是掌控！岂会困于这等过往尘埃！”
话音落下，如同利剑斩断乱麻。柳芸汐的身影、赵乾的嘲弄、那截断袍，如同风中沙堡，迅速模糊、消散。
然而，心魔劫岂会如此简单？
场景骤然切换。
冰凝殿，寒气刺骨。
苏月凝高坐于冰莲之上，容颜绝美，气质清冷如万载玄冰。她俯瞰着下方恭敬站立的李无劫（幻境中初期）。
“你身负特殊传承，于我有大用。”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如同在评价一件工具，“好好修炼，莫要辜负我的‘期望’。”
画面一转，是她暗中以神识探查他身体奥秘的场景，是她清冷眼眸深处那抹审视与利用。
“你的师尊，收你为徒，也不过是看中你的利用价值。”心底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残忍，“师徒情分？不过是强者对弱者的一场投资与布局。你，始终是一枚棋子。”
一种被欺骗、被摆布的愤怒涌上心头。相较于柳芸汐的背叛，苏月凝初期的“利用”更带着一种理智的冰冷，同样刺痛着他。
但就在这时，幻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后续的画面——天玄秘境外，她不顾自身寒脉爆发，冰封百里来救他；冰凝殿内，她为他疗伤，二人神识交融时感受到的那份冰封下的柔软与孤独……
“不……”李无劫摇头，眼神复杂却坚定，“初时或许有利用，但后来……不同！”
“即便是棋子，我也已跳出棋盘！更何况，她予我庇护，救我性命，这份因果，我自会偿还，而非沦为心魔！”
他对苏月凝的情感早已超越简单的利用与被利用，这份复杂而真实的情感，反而成了他抵御心魔的盾牌。冰凝殿的景象也随之崩塌。
心魔劫似乎被激怒，最后的杀招，也是最沉重的一击，轰然降临！
幽冥魔气弥漫的山林，魔修巢穴深处。
阴暗潮湿的洞窟内，数十名被掳来的村民和低阶修士被铁链锁着，骨瘦如柴，眼神空洞绝望，身上遍布被魔修用作“药引”的恐怖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和恐惧的气息。
李无劫（幻境中）站在他们面前，刚刚吞噬了此地的魔修，力量在体内奔腾。他看着这些奄奄一息的无辜者。
救，还是吞？
幻境将当时他内心的挣扎无限放大。拯救他们，需要耗费力量，且可能暴露行踪；吞噬他们，则能立刻获得磅礴的生命精气和灵魂碎片，实力大涨。
“吞噬他们！”心底的声音变得无比诱惑，充满了力量增长的快感，“弱肉强食，本就是天地至理！他们已被魔气侵蚀，救之无益，不如化为你的资粮，助你登临大道！”
“想想你受过的屈辱！你需要力量！无尽的力量！”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些蝼蚁的生死，与你何干！”
画面中，当时的李无劫眼神挣扎，最终被冰冷和贪婪覆盖。他抬起了手，漆黑的吞噬旋涡出现……
“不——！”
幻境中，那些村民临死前绝望的哀嚎、扭曲的面容、破碎的灵魂碎片，如同最锋利的针，狠狠刺入李无劫的神魂！浓郁的血腥味和罪恶感几乎要将他淹没！这是他内心深处，对自己选择“吞噬之道”后，所行黑暗之事最大的芥蒂与拷问！
“看看你做了什么！为了力量，你与魔何异？”心魔的声音尖锐刺耳，“你的道，注定沾满无辜者的鲜血！这就是逆天而行的代价！这就是吞噬的代价！你终将沉沦，化为只知掠夺的魔头！”
李无劫的身形在幻境中剧烈颤抖，脸色苍白。那些被他刻意压抑的负面情绪和罪恶感，在此刻全面爆发，试图将他拖入无尽深渊。
他看到了自己手上沾染的无形之血，听到了灵魂深处的泣血哀嚎。
难道……我的道，真的错了吗？
为了力量，不择手段，与这天道之下的刽子手，又有何区别？
巨大的迷茫与自我怀疑，如同沼泽，要将他彻底吞噬。
（第18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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