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文·斯特恩的那则巡演新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寒霆的干预下，悄无声息地沉没了。沈清澜对此一无所知，她的世界依旧被研究数据、临床病例和对克莱夫的反击策略填满，偶尔分神，也只是想起哥哥时，心头掠过一丝淡淡的、已被时光磨平了棱角的怅惘。
这天晚上，静澜苑的书房里灯火通明。沈清澜坐在书桌一侧，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正在完善那份关于利用新型生物标记物进行神经系统病变早期预警的论文。陆寒霆则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审阅着艾伦刚刚送来的、关于克莱夫在列支敦士登那家信托公司的详细资金流水分析报告。
空气中只有纸张翻动和键盘敲击的细微声响，一种专注而宁静的氛围流淌在两人之间。
忽然，沈清澜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某新闻App的推送。她正专注于一个复杂的数据公式，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准备划掉。推送的标题却让她准备滑动的手指停住了——
【钢琴诗人埃文·斯特恩独家专访：音乐是我与过去对话的唯一方式】
标题下方，是一张埃文·斯特恩的侧脸特写。他坐在钢琴旁，没有看镜头，目光低垂，落在黑白琴键上，指尖虚悬，神情是一种混合着专注、忧郁与某种难以言喻孤独感的复杂表情。冷调的光线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将那种艺术家的敏感与疏离感烘托到了极致。
这张照片抓拍得极具张力，与之前沈清澜看到的演奏会宣传照截然不同，更贴近她记忆中那个敏感少年的气质，却又多了岁月沉淀后的深沉。
沈清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张照片所传递出的、与她记忆中某个模糊身影重叠的孤独感，以及……那背后可能存在的、与哥哥相关的，她所不知道的过往。
她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了大约两三秒。时间很短，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一直用余光关注着她的陆寒霆，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片刻的停顿，以及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追忆，有恍然，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触动？
几乎是同时，陆寒霆翻动文件的手指顿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报告的上缘，精准地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也落在了她凝视屏幕时，那瞬间流露出不同于平日冷静理性的侧脸上。
他看到了那张照片，看到了埃文·斯特恩那张带着艺术家特有忧郁气息的脸。
然后，沈清澜清晰地看到，陆寒霆深邃眼眸中，那惯常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稳定运转的专注光芒，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凝滞。
就像高速运转的齿轮，被一粒微小的沙子卡住，虽然瞬间就恢复了正常，但那一刹那的停顿，却真实地发生了。
他的目光在她的手机屏幕和她的脸之间，极快地扫了一个来回，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那双总是能洞察一切、掌控一切的眼眸里，第一次，在她面前，掠过了一丝类似于……研判，乃至一丝极其隐晦的、不确定的暗影。
他似乎在那一瞬间，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里，解读出某种他未曾掌握的信息。
这失神短暂得如同幻觉，可能连一秒钟都不到。下一刻，陆寒霆已经垂下了眼帘，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文件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甚至还顺手拿起旁边的钢笔，在报告的某一处划了一下，动作流畅自然。
但沈清澜知道，那不是幻觉。
她感受到了。
感受到了他那瞬间紧绷的气息，感受到了那几乎凝滞的空气，也感受到了他试图掩饰、却未能完全掩盖的那一丝……在意。
他是在意埃文·斯特恩这个名字？还是在意……她看到这个名字时的反应？
沈清澜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许。她迅速划掉了那条推送，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仿佛这样就能抹去刚才那微妙的一幕。她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电脑屏幕的数据上，指尖却微微有些发凉。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然而，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瞬间的失神，像一道细微的裂缝，出现在陆寒霆无懈可击的冷静面具上。它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然如表面所示那般波澜不惊，也提醒了沈清澜，他们之间的关系里，存在着一些连他自己或许都尚未完全厘清的、敏感而柔软的区域。
他没有问她看到了什么，也没有对埃文·斯特恩发表任何评论。
她也没有解释，更没有提及哥哥。
两人都维持着心照不宣的沉默，任由那瞬间的失神所带来的微妙涟漪，在彼此心间无声地扩散、回荡。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意味深长。
它意味着，有些界限，一旦被触动，便会引发连锁反应。也意味着，他们之间那日益深厚的情感，已然复杂到包含了占有、试探与不愿言明的在意。
夜，还很长。而某些潜藏的情感，似乎正寻着缝隙，悄然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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