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仓皇离去，并未给静澜苑带来真正的宁静，反而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沉底后，漾开的是更为复杂的暗流。沈清澜能感觉到，陆寒霆周身那股未散的冷意，并非全然针对苏晚，似乎还掺杂了些别的、更沉重的东西。
果然，晚餐时分，陆寒霆几乎没动筷子，只是沉默地喝着水，眉宇间锁着一片化不开的阴郁。连管家和佣人都察觉到了异常，动作比平日更轻，生怕触怒男主人。
沈清澜放下汤匙，看着他：“是苏晚那边，还有别的麻烦？”
陆寒霆抬眸，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里面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情绪。他放下水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止是她。”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冷嘲，“有人趁这个机会，在背后做小动作。”
他拿起放在手边的平板，点开几下，推到沈清澜面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几份模糊的扫描件和一份言辞犀利的分析报告。扫描件的内容，赫然是当初他与沈清澜签订的那份《婚前协议》的关键条款页！而分析报告则捕风捉影，刻意扭曲协议内容，将他和沈清澜的结合描绘成一场纯粹的利益交换，一个用金钱和资源换取科研成果与商业利益的冰冷契约。报告最后甚至隐晦地暗示，“诺澜”的成功，沈清澜的崛起，都不过是陆寒霆一手策划的资本游戏，沈清澜只是被推向前台的、幸运的“契约伴侣”。
沈清澜的瞳孔微微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这份协议，是她和他关系开始时那段特殊时期的见证，也是她一直试图超越和摆脱的过去。它本应被妥善封存，如今却被人恶意翻出，并加以扭曲，在这个“诺澜”刚刚大获成功、他们关系备受瞩目的时刻。
其用心之险恶，不言而喻。不仅要打击陆寒霆的声誉，更要彻底否定她和“诺澜”的价值，将她所有的努力和才华，都钉在“靠男人”的耻辱柱上。
“消息来源还在查，但能接触到这份协议原件的人，范围很小。”陆寒霆的声音冰冷，带着肃杀之气，“苏晚今天过来，除了明面上的提议，恐怕也有试探和施加压力的意思。她，或者她背后的人，可能已经得到了风声。”
他看向沈清澜，眼神复杂：“这件事，可能会波及到你，波及到‘清源’的声誉。”
沈清澜看着屏幕上那些刺眼的文字和条款，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感扑面而来。她想起了最初签订协议时的心情，那种带着屈辱却又不得不为之的无奈。也想起了后来，他们一步步走近，彼此吸引，共同经历风雨……那份协议早已被她遗忘在角落，成了无关紧要的过去式。
可现在，它被人当成了攻击他们的武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从平板屏幕上移开，对上陆寒霆带着歉疚和担忧的视线。
“他们想用这个来证明什么？”沈清澜开口，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清冷的嘲弄，“证明我沈清澜能取得今天的成就，是靠一纸契约？还是证明你陆寒霆投资眼光精准，连婚姻都可以用来牟利？”
她的反应让陆寒霆微微一怔。
沈清澜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玻璃上映出她清瘦却挺直的背影。
“这份协议，确实存在过。”她背对着他，声音清晰地传来，“它代表了我们关系的开始，一个并不算美好的开始。但是……”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里面没有恐慌，没有委屈，只有一种淬炼过的坚定和傲然。
“但是，‘诺澜’的分子式，是我一个个画出来的；实验室的数据，是我带着团队通宵达旦做出来的；发布会上的演讲，是我凭借真才实学完成的！这些，是那一纸契约能换来的吗？”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们想用过去的一张纸，来抹杀现在的一切。”沈清澜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未免也太可笑了。”
陆寒霆看着她站在灯光下，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凛然不可侵犯的光晕。她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击垮，反而在第一时间展现出了强大的心理素质和对自己价值的绝对自信。
他心中的阴郁和愤怒，奇异地被她这番话驱散了大半。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你说得对。”他沉声道，目光锐利如鹰，“跳梁小丑的把戏而已。”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沈清澜问。
“两份东西，一份法律追责，追究泄露协议和诽谤的责任；一份商业反击，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然后……”陆寒霆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绝不会让任何人，用这种方式伤害她，诋毁他们共同的事业。
沈清澜点了点头。在这方面，她相信他的能力和手段。
“至于外界可能会有的风言风语……”陆寒霆看向她，语气郑重，“我会处理干净。”
“不必太过在意。”沈清澜却摇了摇头，神情淡然，“清者自清。‘诺澜’的疗效和‘清源’的实力，不是几句流言就能否定的。我们越是在意，他们反而越觉得抓住了把柄。”
她顿了顿，看向他，眼神清亮：“只是，这件事提醒了我们……”
“什么？”
“过去的那份‘契约’，或许可以被人拿来当作攻击的武器。”沈清澜缓缓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宣示般的力量，“但我们现在，以及未来，早已超越了它定义的关系。”
她不是在否定过去，而是在确认现在。
陆寒霆心头一震，深深地看着她。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们之间，早已不是冰冷的条款所能概括。他们是战友，是合伙人，是彼此交付信任与情感的伴侣。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当然。”他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那份协议，从你走进我心里那一刻起，就已经作废了。”
窗外夜色浓重，暗流涌动。
但客厅里，两人交握的手和彼此确认的眼神，却仿佛一道坚固的壁垒，将所有的恶意与风雨，都隔绝在外。
“我们只是契约关系”——这句曾被外界揣测、如今更被恶意利用的话，在这一刻，被他们用实际行动彻底粉碎。
真正的联结，早已深入骨髓，超越了任何一纸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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