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救援现场的探照灯在暴雨中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陆寒霆站在及膝的泥水中，望着刚刚打捞上来的破损行李箱，整个人如同被定格。
当箱角那道狰狞的裂口映入眼帘时，他挺拔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当那件染血的白大褂被取出时，他修长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当密封医疗记录本上熟悉的字迹在灯光下显现时，他眼中最后的光亮彻底熄灭。
陆总...助理撑着伞上前，声音里带着哽咽。
陆寒霆恍若未闻。他推开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敞开的行李箱。昂贵的定制皮鞋深陷泥泞，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箱内那些熟悉的物品。
他缓缓蹲下身，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浸透的衣物、字迹模糊的医学专着、散落的医疗器械...他的指尖轻轻抚过每一件物品，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仿佛在触摸什么易碎的梦境。
当拿起那枚别针弯曲的胸针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滞。这是沈清澜获得青年医学奖时的纪念品，他记得那天她站在领奖台上，聚光灯下的侧脸皎洁如月。
医学的意义不在于治愈疾病，而在于守护生命。她的获奖感言言犹在耳。
而现在...
陆寒霆攥紧胸针，尖锐的别针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渗出，在泥水中晕开淡淡的红。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或者说，这种肉体上的刺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继续搜。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辨不出原音，把这段江域每一寸都搜遍。
陆总，雨势太大，而且上游监测到新的洪峰...
我说继续搜！他突然暴喝，眼中的疯狂让所有人心惊。
就在此时，对讲机里传来新的消息：下游三公里处发现一具女性遗体...
陆寒霆的身影猛地一晃。他推开想要搀扶的助理，跌跌撞撞地朝着下游方向奔去。泥水溅满他昂贵的西装，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不管不顾，只是拼命地奔跑。
当他赶到时，救援人员正在将一具覆盖着白布的遗体抬上岸。白布下隐约可见纤细的轮廓，一绺湿透的黑发从边缘垂落。
陆寒霆的脚步突然钉在原地。他死死盯着那绺黑发，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经过初步辨认，不是沈医生。救援队长的话让他瞬间复活。
紧绷的弦突然断裂。陆寒霆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泥泞中，溅起的泥点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但他浑然不觉。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土，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个向来冷峻矜贵的男人，此刻在暴雨中脆弱得不堪一击。雨水无情地打在他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浇得透湿，他却只是维持着跪伏的姿势，仿佛在向命运卑微地祈求。
清澜...他轻声唤着这个名字，声音被风雨声吞没。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手术台前专注地工作，在实验室里彻夜研究，在银龄计划启动仪式上对着老人们温柔微笑...
一滴温热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混入冰冷的雨水中，转瞬即逝。
助理红着眼眶想要扶他起来，却被他挥手制止。
让我...一个人待会儿。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夜色渐深，暴雨未停。陆寒霆依然跪在泥水中，仿佛要就这样跪到天荒地老。在他染血的手中，那枚弯曲的胸针在探照灯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如同黑暗中最后的星火。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时，救援人员发现那个跪在雨中的身影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
只是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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