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芳香，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整个花神广场。
市民们的欢声笑语穿过车窗，与五彩斑斓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太平盛世的繁华画卷。
然而，当这股香气钻入凌寒鼻腔的瞬间，她靠着车窗的身体骤然绷紧。
不对。
她的感官在重伤濒死后被极限激发，早已超越了常人的范畴。
在她的“神识”里，这片由千万朵鲜花构筑的香气海洋，并非纯粹的芬芳。
在那甜腻到发齁的玫瑰主调之下，潜藏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异味。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铁锈质感的腥气。
就像高纯度肾上腺素增效剂（肾上腺x）在空气中挥发后残留的余味，微乎其微，却带着一种侵蚀性的、属于化学合成物的独特“肌理”。
“停车。”凌寒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让驾驶座上的乔伊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
她推门下车，径直走向广场边缘一个售卖庆典特供花束的摊位。
摊位上摆满了盛放的“圣洁玫瑰”，花瓣层层叠叠，白中透粉，娇艳欲滴，在灯光下美得有些不真实。
她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枝，借着翻看品相的动作，指尖轻轻捻过最外层的花瓣。
冰凉、柔韧，触感正常。
但当她的指腹滑入花瓣与花萼的连接处时，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
那里，藏着一个比米粒还小的凸起。
她的神识瞬间聚焦，穿透了薄薄的植物表皮。
那是一个由生物可降解材料制成的微型胶囊，内部包裹着一丝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的液态物质。
结构精密，浑然天成，仿佛是这朵花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不是装饰，是载体。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击中了她。
凌寒面色不变，放下玫瑰，转身返回车上，立刻拨通了夏暖的加密线路。
“事务所收到庆典花束了吗？”
线路那头，夏暖的声音冷静而急促，背景音是仪器发出的轻微蜂鸣。
“收到了，三分钟前。但我这里有更紧急的情况。”
前沿策略事务所，地下医疗实验室内。
无影灯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夏暖穿着白色的隔离服，正站在一台高倍率电子显微镜前。
她的身旁，一个穿着无菌军装、气质儒雅的男人正在快速操作着另一台光谱分析仪。
他正是萧玦通过秘密渠道派来支援的军医兼生化武器专家，温瑜。
在他们面前的三个独立隔离舱里，躺着三名陷入深度昏迷的年轻女性。
她们是今天下午被紧急送医的，症状完全一致：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倒地，呼吸微弱，生命体征迅速下滑。
温瑜调出了血液样本的分析图，指着屏幕上一片诡异的晶体结构：“形态与我们在‘角斗场’那些选手体内发现的残留物，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但活性和侵略性强了至少十倍。”
夏暖的目光则锁定在显微镜的目镜中。
视野下，原本圆润饱满的红细胞，表面竟附着着无数纳米级的雪花状晶体。
这些晶体像是有生命一般，正在缓慢地刺穿细胞膜，释放出一种未知的酶。
“我把它命名为‘玫瑰素x’。”夏暖直起身，摘下护目镜，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通过对三名患者社会轨迹的交叉分析，她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昏迷前都接触过今天由市政统一配送的庆典花束。”
她转向总控台的监控屏，画面上正是事务所前台刚收到的那一大捧“圣洁玫瑰”。
“初步判定，‘玫瑰素x’可通过呼吸道与皮肤接触双重途径传播，纳米晶体是它的主要载体，而鲜花，是最佳的掩护和散播媒介。潜伏期六到八小时，一旦发作，会迅速导致神经系统全面抑制性昏迷。如果不及时使用针对性解毒剂，四十八小时内，患者将因脑干衰竭而死亡。”
电话这头的凌寒，眼神已经冷得像冰。
“白影。”她切换了频道。
“在。”白影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键盘敲击的独特节奏感，“已经锁定了。全市所有庆典用花，近七日内的全部供应记录，都指向郊区一家名为‘锦绣丝绸工坊’的附属冷库。”
全息屏幕在白影面前展开，一张巨大的物流网络图谱清晰呈现。
“疑点有三。第一，这家丝绸工坊根本没有花卉种植与经营资质；第二，他们的冷链运输车队，全部绕开了常规的生物检疫点，走的是几条几乎废弃的工业运输路线；第三……”白影的指尖在空中轻轻一划，一条复杂的资金流向图被放大，“一笔高达九位数的匿名款项，在两周前汇入了工坊的账户。我剥离了十七层伪装账户，最终的源头指向‘战略净化局’下属的一家空壳投资公司。”
“他们在用美学包装一场生化战。”白影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冷笑，她反手调出另一套控制系统，沉声道，“无人机蜂群已激活，随时可以进行夜间低空侦察。”
与此同时，位于基地另一端的重型装备改造室内，雷震已经将一辆大功率洒水车开上了改装平台。
她像个精密的机械师，将一枚枚特制的高能震爆弹巧妙地装入了喷头输水管道内，外部用防水隔层完美伪装。
从外面看，这依旧是一辆平平无奇、用于城市绿化的洒水车。
“头儿，白影把路线图发我了。”雷震一边拧紧最后一颗螺丝，一边对着耳麦说，“准备从三号废弃水道潜入，预计四十分钟后到达目标区域下方。”
深夜，城市地下的世界潮湿而幽暗。
雷震穿着潜行服，关闭了所有光源，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巨大的管道中。
当她按照地图指示，来到一个三岔口时，一道苍老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穿着城市水道巡护员的制服，手里提着一盏老旧的防风油灯。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她布满皱纹的脸，眼神却异常清亮。
“‘刀娘’让我在这里等你。”水婆婆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仿佛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我知道你们要找什么。”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图纸，递给雷震。
那是一份手绘的、比白影从市政系统里调出的官方图纸要精细百倍的密道图。
“这是二十年前修防空洞时留下的备用通道，可以绕开他们所有的红外和声波感应器，直通那个工坊的地基下面。”老人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忌惮，“但我得警告你们，那下面……有种东西，连最饿的老鼠都不敢靠近。”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花神广场庆典主办方的临时办公室内，灯火通明。
凌寒以“前沿策略事务所特邀安保顾问”的身份，正在查验花卉的安全检疫清单。
负责人是一位被称为“花嬷嬷”的中年女人，她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但眼神却不时地闪烁。
“凌顾问，您放心，我们这次选用的‘圣洁玫瑰’是最新培育的无害观赏品种，绝对安全。”花嬷嬷一边说，一边殷勤地为凌寒倒茶。
凌寒垂眸看着清单，她的神识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精准捕捉着对方的每一个生理细节：心率每分钟一百二十七次，比正常值高了百分之四十；瞳孔在提及“圣洁玫瑰”时有零点一秒的非正常收缩；就连她呼出的气体中，代表紧张情绪的皮质醇浓度都明显超标。
她在说谎。
凌寒不动声色地合上文件，起身道：“多谢，清单没有问题。只是例行检查。”
在她转身离开的瞬间，指尖一枚比灰尘大不了多少的微型嗅探器，被无声地吸附在了她刚刚坐过的椅子底下，紧邻着一个插满鲜花的花瓶。
这个小东西会实时分析办公室内的空气成分，并将数据传回白影的终端。
走出办公室时，她的眼角余光扫过角落里一堆准备被清走的废弃花箱。
箱子的内壁上，残留着一层淡红色的结晶粉末，在灯光下闪着妖异的光。
凌晨三点。
“锦绣丝绸工坊”上空，数架开启了光学隐形模式的无人机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悄然传回了地下的高清影像。
白影的呼吸骤然停止。
工坊地下，根本不是什么冷库，而是一个规模庞大到令人心悸的生物实验室。
数百个巨大的透明培养舱整齐排列，如同列兵方阵。
每一个舱内都漂浮着粘稠的血红色液体，幽幽地闪着光。
镜头拉近，舱体上的金属标签清晰可见——px-07：定向基因削弱剂·女性特工适用型。
而在实验室最中央的主实验台上，一份被射灯照亮的文件封面，让白影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凤凰血脉清除计划》。
署名处，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她们每个人都无比熟悉——
秦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画面传来同一时刻，凌寒的腕式终端发出一声急促的震动。
是夏暖发来的最高优先级加密信息，只有一行字：
“凌寒！三号隔离舱的那个小女孩醒了！她是唯一携带天然抗体的个体！”
凌寒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天际已现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精准地洒在了花神广场中央那尊巨大的女神雕像上。
女神手中，正捧着一束由上千枝“圣洁玫瑰”组成的巨大花束。
晨曦中，一片花瓣上凝结的露珠，缓缓滑落，在空中划过一道晶莹的弧线，宛如一滴泣血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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