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海顿略显喧嚣的港口区附近安顿下来后，哈涅尔并没有立刻行动。
他站在临时租住的小楼窗前，望着远处领主城堡那坚固的塔楼，心中迅速盘算着。
卡伦贝尔的贫瘠与危险是确定的，埃雅尼尔和佩兰都尔将他打发到那里，绝不可能给他留下什么丰厚的家底。
那位“战死”的埃尔德林镇长留下的，恐怕只有一个烂摊子和一群挣扎求存的领民。
冬季的脚步正在临近，白色山脉吹来的寒风可不会对一位新领主有丝毫怜悯。
如果不能储备足够的过冬物资，别说发展，就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停留在拉海顿几日，是必要之举。
首要目标，是获取物资。
拉海顿作为刚铎南部最重要的港口和军事重镇，物资储备相对丰富，无论是粮食、布匹、工具还是武器，都能在这里找到来源。
他必须利用手中阿维杜伊资助的卡斯塔尔，尽可能多地采购必需品。
其次，他需要和阿德拉希尔领主“好好交流”。
这位拉海顿的统治者，是埃雅尼尔的铁杆支持者，也是国王安插在南方、监视他动向的眼睛。
与其逃避，不如主动接触。
他需要摸清阿德拉希尔的态度底线，尝试在有限的范围内争取一些便利，至少，要确保他在拉海顿采购物资的行为不会受到明目张胆的阻挠。
他的判断很快得到了验证。
就在他们抵达拉海顿的当天下午，一名穿着拉海顿卫队制服的军官便来到了他的临时住所，带来了阿德拉希尔领主的正式邀请——于当晚前往领主城堡共进晚餐，“叙叙旧”。
“叙旧？”哈涅尔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略显受宠若惊的笑容，“请回复阿德拉希尔大人，哈涅尔必定准时赴约。”
夜幕降临，哈涅尔带着欧斯特和两名护卫，再次踏入了拉海顿领主城堡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大门。
与上次作为“重要宾客”被隆重接待不同，这次的氛围明显冷淡了许多。
虽然礼节依旧周全，但少了那份热情，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疏离。
宴会厅内，长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食物和美酒，但参与者寥寥，只有阿德拉希尔及其几位心腹家臣作陪。
阿德拉希尔本人端坐在主位，脸上带着公式化的笑容，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仔细地审视着走进来的哈涅尔。
“哈涅尔……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为哈涅尔领主了。”阿德拉希尔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欢迎再次来到拉海顿。听说您在米那斯提力斯颇受瞩目，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到了南方。”
哈涅尔微微躬身行礼，姿态放得很低：“阿德拉希尔大人说笑了。承蒙国王陛下恩典，赐予卡伦贝尔作为封地，哈涅尔愧不敢当，唯有竭尽全力，不负王恩。此次途经拉海顿，还要叨扰大人几日。”
他表现得就像一个骤然获得封地、既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的年轻贵族，将对卡伦贝尔的困难隐去不提，只强调对国王的感激。
阿德拉希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但很快掩去。他举起酒杯：“祝贺您，哈涅尔领主。卡伦贝尔……虽然地处偏远，但终究是一块世袭领地，是您未来事业的起点。请满饮此杯，预祝您在卡伦贝尔一切顺利。”
众人举杯共饮。
席间，阿德拉希尔看似随意地问起哈涅尔在米那斯提力斯的经历，对那场惊动全城的招募表现出了一定的“兴趣”。
哈涅尔早有准备，用一种带着少年人得意又试图谦虚的语气，描述了招募的盛况，重点提及了那些工匠和劳力，对于那二十名老兵则一语带过，将其归因于“战士们对先祖胡林的敬仰”。
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依靠祖荫、急于建功立业的年轻领主形象。
“哦？看来哈涅尔领主对建设卡伦贝尔充满信心。”阿德拉希尔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肉，“不过，卡伦贝尔的情况，想必您也有所了解。埃尔德林不幸罹难，那里如今……百废待兴，又地处边境，安全堪忧。这个冬天，恐怕不好过啊。”
他开始“关心”起哈涅尔的困难，话语中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提醒和警告，暗示卡伦贝尔的烂摊子不好收拾。
哈涅尔心中明镜似的，知道对方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牌和真实意图。
他适时地露出些许愁容，叹了口气：“不瞒大人，这正是我忧心之处。卡伦贝尔基础薄弱，我初来乍到，人手、物资都极为匮乏。尤其是过冬的粮食、御寒的衣物，还有修缮房屋、防御工事的工具材料……唉，想想就令人头疼。”
他并没有直接提出要求，而是开始诉苦，将困境摆在台面上，观察阿德拉希尔的反应。
阿德拉希尔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但眼神依旧冷静：“确实是个难题。王国近年来战事频繁，各处物资也都紧张。不过，既然陛下将卡伦贝尔托付于您，想必也是对您能力的信任。”
他将皮球轻巧地踢了回去，意思很明白：困难我知道，但帮不帮你，要看情况，也要看你的“表现”。
哈涅尔知道不能急于求成，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诚恳”：“大人说的是。我也知道不能事事依赖王国。所以，我打算在拉海顿停留几日，看看能否采购到一些急需的物资。拉海顿商旅繁盛，物资汇聚，希望能有所收获。只是……我对本地市场不甚熟悉，恐怕还要请大人行个方便，莫要让那些奸商欺我年少，哄抬物价才好。”
他终于隐晦地提出了核心诉求——我要在你这买东西，你别给我使绊子。
阿德拉希尔眯了眯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他听懂了哈涅尔的潜台词。
阻止哈涅尔采购物资？
于理不合，也显得他阿德拉希尔气量狭小，毕竟对方是名义上的世袭领主。
而且，埃雅尼尔陛下的意思主要是监视和限制，并非立刻将其逼入绝境。
让他采购些物资，安稳度过这个冬天，或许更能让其安心待在卡伦贝尔，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权衡片刻，阿德拉希尔脸上重新露出那种略显疏离的笑容：“哈涅尔领主客气了。拉海顿欢迎所有守法的商人和平等的交易。您尽管去市场看看，若有需要，我可以派一名书记官协助您，他对本地物价和信誉良好的商行颇为熟悉。”
这既是提供了有限的帮助，也是一种更直接的监视。派来的人自然会将他采购的物资种类、数量详细汇报。
哈涅尔心中了然，但面上却露出感激的神色：“如此，便多谢大人了！有您派的人指引，我就放心多了。”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
但笑容之下，是各自的心怀鬼胎。
阿德拉希尔认为稳住了这个年轻人，加强了对他的监控；而哈涅尔则成功获得了在拉海顿公开采购物资的许可，尽管过程会被监视，但这已是他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局面。
晚宴在一种表面和谐、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
哈涅尔告辞离开，返回住所。
接下来几天，哈涅尔在阿德拉希尔派来的那名精明干练的书记官“陪同”下，开始频繁出入拉海顿的集市和商行。
他采购的物资非常有针对性：大量的黑麦、豆类等易于储存的粮食；厚实的羊毛毡、粗布和鞣制好的皮革；铁锭、木炭、成套的木工和石匠工具；以及一些常用的草药和盐巴。
他刻意表现出对物资价格的“斤斤计较”和对品质的“挑剔”，完全符合一个精打细算、想要建设领地又资金有限的年轻领主形象。
他没有试图接触任何可能敏感的物资，比如大批量的武器盔甲，也没有表现出对造船技术或特殊商品的兴趣，这让暗中观察的阿德拉希尔逐渐放松了警惕。
然而，在看似普通的采购清单背后，哈涅尔凭借前世的知识和从亚斯克尔那里听来的模糊信息，悄悄留意着一些不起眼的东西：比如某些特定种类的矿石样本、具有特殊性质的植物种子、甚至是一些被当作“无用废物”的工业副产品。他知道，真正的发展，可能就隐藏在这些不为人所重视的细节之中。
当几辆满载物资的马车准备就绪，哈涅尔知道，是时候离开拉海顿，真正踏上前往卡伦贝尔的最后一段旅程了。
前方等待他的，是贫瘠的土地、未知的危险，以及他必须亲手开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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