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这个曾经温暖的避风港,此刻却像一个精致而冰冷的囚笼。每一件属于苏夏的遗物,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失去的痛苦;而腕表屏幕上那不断跳动、无法解析的量子共振信号,更像是一扇通往未知恐惧的窗口。顾临试图用家用设备进行更深层次的分析,但信号结构的复杂程度远超他那些业余设备的处理极限。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信号强度如同缓慢上涨的潮水,稳定而固执地增强,每一次微小的脉冲,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轻轻敲击。
深夜的寂静被通讯器刺耳的优先级铃声打破。屏幕上显示的是深空预警中心的加密线路。顾临深吸一口气,接通。
“顾工,紧急召回!”对方的声音急促,背景是嘈杂的人声和系统警报,“情况失控了!‘静默区’的蔓延速度超出所有模型预测,已经越过木星轨道!所有常规模型全部失效!雷烈总指挥要求所有核心人员立刻到岗!”
雷烈……顾临听说过这个名字,一位以铁腕和效率着称的前军方将领,在危机应对领域享有盛名,也被一些人私下称为“雷暴”。他的直接介入,意味着事态已经升级到国家最高危机应对层面。
没有犹豫,顾临抓起仍在发出微弱嗡鸣的腕表,塞进口袋,穿上外套,再次冲入被夜色笼罩的城市。悬浮车在专用高速通道上疾驰,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一幅即将被无形火焰焚毁的画卷。
当他再次踏入深空预警中心主控室时,这里的气氛已经与几小时前截然不同。如果说之前是混乱和惊愕,那么现在就是一种压抑的、濒临极限的凝重。工作人员步履匆匆,交谈声压得极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紧张。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咖啡因和焦虑混合的气味。
巨大的主屏幕上,原本显示详细星图的界面被一个更加简洁、也更加恐怖的动态模拟图所取代。一个不断膨胀的、边缘模糊的暗色区域,正以触目惊心的速度吞噬着代表太阳系行星轨道的同心圆。代表木星的标记已经被其边缘擦过,而代表火星和小行星带的区域,正岌岌可危。旁边滚动的数据流显示着这个“静默区”的实时参数:膨胀速度持续递增,已无法用现有物理模型描述,内部物理规则未知。
一个身材高大、肩背挺拔的中年男人站在指挥席前,他穿着笔挺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色制服,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全场,仿佛能穿透一切犹豫和恐慌。他就是雷烈,新成立的全球联合危机应对中心(SSA)的临时总指挥。
“我们面对的是未知!”雷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和不容置疑的权威,透过扩音系统传遍大厅,“但未知不代表我们只能坐以待毙!我要你们调动所有计算资源,运行所有可能的模型——引力异常、维度坍缩、真空相变……哪怕是神话传说里的可能性,也给我列出来!我们必须知道它是什么,以及它下一步会做什么!”
一场紧张的数据攻防战就此展开。超级计算机群全功率运行,各种各样的理论模型被输入,试图拟合那诡异的“静默区”数据。然而,结果令人绝望。无论是基于广义相对论的极端情况推演,还是涉及弦论的高维假设,甚至是某些更为激进的宇宙学猜想,其模拟结果都与观测数据存在巨大偏差。那“静默区”仿佛一个存在于所有已知理论之外的“异数”,冷酷地嘲笑着人类的科学认知。
在一次模型讨论的间隙,面对又一次失败的拟合报告,会议室里一片沉寂。顾临看着屏幕上那片不断扩大的黑暗,又感受到口袋里腕表传来的、与背景噪声峰值隐约同步的微弱震动,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因为缺乏休息而有些沙哑:
“也许……我们的方向错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们一直在用传统的、基于物质和能量的物理模型去套用。但有没有可能,这种现象的本质,并非能量或物质的异常,而是……信息层面的?或者说,是某种基于宇宙更底层‘场’的规则被改写?”
他顿了一下,感受到雷烈和其他几位资深科学家投来的、带着审视和些许不以为然的目光,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亡妻苏夏……她生前的一些边缘研究,曾涉及希格斯场涨落与宏观量子共振的假说。她认为,意识和信息本身,可能也是一种深刻的物理现象,能够与宇宙的底层结构产生互动。这种‘静默区’,会不会是某种……信息层面的‘清零’或者‘规则覆盖’?”
会议室内响起几声轻微的咳嗽和椅子挪动的声音。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物理学家推了推眼镜:“顾临博士,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苏夏博士的理论……缺乏足够的实证支持,目前仍属于哲学思辨的范畴。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能够指导行动的具体模型,而不是形而上的猜想。”
雷烈没有说话,只是用他那锐利的目光看了顾临一眼,那眼神中没有任何褒贬,只有纯粹的评估和计算。顾临知道,在这种关乎文明存亡的时刻,任何未经严格验证的“边缘理论”都很难被主流采纳。他没有再争辩,沉默地坐了回去。
会议结束后,顾临没有离开。他回到分配给自己的临时工作站,一个位于角落、拥有更高数据权限的终端。他屏蔽了外界的干扰,调出了“静默区”边缘探测器在失联前最后传回的、极其微弱的背景辐射数据。同时,他再次拿出了苏夏的腕表,将其通过一个自制的、屏蔽良好的接口连接到终端,开始记录并分析其信号波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上的数据曲线蜿蜒延伸。突然,顾临的目光凝固了。他放大了其中一段数据流,进行交叉比对和相关性分析。
结果让他脊背发凉。
腕表接收到的异常量子共振信号的强度波动,与“静默区”边缘检测到的、那种极其微弱且被标记为“无意义噪声”的特定频段辐射残留,存在着高度显着的正相关性!当“静默区”边缘的辐射出现一个微小的峰值时,腕表的信号脉冲也会同步增强!
这绝非巧合!
苏夏的腕表,不仅在接收某种未知信号,而且这信号,与那片正在吞噬一切的“静默区”直接相关!她的研究,她那看似“边缘”的理论,可能真的触及了真相的冰山一角!
这个发现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更深的寒意。如果苏夏是对的,那么他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一种自然现象,而是某种涉及宇宙基本法则层面的、无法用常规手段对抗的“存在”或“程序”。
深夜,顾临拖着几乎被抽空的身体回到家中。连续的精神高压和体力透支让他头晕目眩。他没有开灯,摸索着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口袋里腕表的微弱震动仿佛直接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疲惫吞噬的边缘,口袋里的腕表突然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震动!不再是细微的嗡鸣,而是如同濒死前的痉挛。
顾临猛地坐起,掏出腕表。
只见那原本显示着复杂波形的表盘,此刻被一片疯狂的、闪烁的乱码占据,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其内部激烈地冲突、崩溃。紧接着,乱码骤然消失,屏幕陷入一片纯粹的漆黑。
死寂。
然后,在绝对的黑暗中央,一个像素点亮起。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它们以某种精确的顺序被点亮,最终清晰地、毫无歧义地勾勒出一个古老的、不应存在于这高科技设备屏幕上的符号——
一个汉字。
“逃”。
笔画森然,结构稳定,散发着冰冷的、非人的光泽,凝固在屏幕中央,像最后通牒,又像绝望的预言。
顾临盯着那个字,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寒意,从脊椎骨缝中疯狂涌出,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它,或者它们,知道他在观察。
并且,对他发出了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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