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李电工骑着那辆擦得锃亮的“永久”牌二八大杠，开始了他每月例行的抄表工作。
李电工四十来岁，常年穿着蓝色工作服，腰间挂着个帆布工具包。他是村里的“技术权威”，掌管着全村的电路和每家每户的用电情况。
这次抄表，他明显感觉到了异常。
平时用电最多的村长家，这个月是三十二度。王长有家自从买了冰柜，也涨到了二十六度。
但吴老虎家的电表，让他愣了半天。
“六十八度？”李电工摘下老花镜，又仔细看了一遍电表上的数字，“我去，这小子家安了什么玩意儿？”
他在小本子上重重地记下这个数字，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等会儿怎么在大喇叭里“点评”这事了。
傍晚时分，“刺啦——”一声刺耳的电流声响彻全村。
墙根下闲聊的男人们停住了话头，院里忙活的女人们直起了腰，疯跑的孩子们也猛地刹住脚。
李电工那被电流放大后略显失真的声音，从高高的大喇叭里传出来：
“喂！喂——！村民们注意啦！公布一下这个月的电费！都听好喽！”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唱名”：
“张老三家，十度，五块钱。”
“赵铁柱，八度，四块。”
“村东头白寡妇家，五度，两块五。一个人过日子就是省电。”
人们专心听着，心里暗暗比较着自家和邻居的用电情况。
“村长家，三十二度，十六块。彩电就是费电啊。”
“王长有家，二十六度，十三块。新买的冰柜要多费点电，正常。”
吴老虎正在院子里修摩托车，听到王长有家的电费，心里还暗自得意。二十六度算什么，自己家那台大冰柜，容量是他家的一倍多呢。
但接下来李电工的话，让他手里的扳手掉在了地上。
“吴老虎家——”李电工故意停顿了一下，“六十八度！”
这个数字刚报出来，喇叭里就安静了好几秒，仿佛李电工自己都被这个数字震住了。
然后，他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明显的调侃：“六十八度，三十四块钱！老虎，你家那大冰柜是得少开点儿了。这一个月的电费，快赶上人家一年的了！”
村子里瞬间炸了锅。
“六十八度？我没听错吧？”
“三十四块钱的电费？我的天！”
“吴老虎这是疯了吗？”
孟桂香立刻找到了新的八卦素材：“我就说嘛，那么大的冰柜，还免费给人冰东西，能不费电吗？”
牛翠花也附和道：“三十四块钱，够我家半年的电费了。”
“有钱人的世界咱们不懂。”段玉莲摇头，“不过这样烧钱，铁山也烧空了。”
吴老虎家里，吴卫国和老婆听到大喇叭里的播报，脸色都变了。
吴卫国放下手里的茶杯，脸色阴沉：“六十八度？这败家玩意儿！”
吴老虎他妈也慌了：“三十四块钱！这能买多少粮食？”
两口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愤怒。
“叫他回来！”吴卫国拍桌子，“看我不抽死这个败家子！”
吴老虎磨磨蹭蹭地走进屋，还没来得及解释，吴卫国的巴掌就扇了过来。
“啪！”
“你个败家玩意儿！六十八度电！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
吴老虎捂着脸，委屈地说：“爹，我这不是为了……”
“为了什么？为了显摆？”吴卫国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咱家钱多得烧的？三十四块钱，够咱家吃两个月的！”
“就是！”他妈也在一旁数落，“那个冰柜买回来就没停过，天天嗡嗡响，我就知道费电！你还免费给别人冰东西，你当咱家开银行的？”
“人家王长有家的冰柜，一个月才二十六度，你这大的，六十八度！”吴卫国越说越气，“你是想把家败光是不是？”
吴老虎想为自己辩解：“爹，我这不是……”
“你闭嘴！”吴卫国指着他的鼻子，“从明天开始，那个冰柜给我关了！什么时候用什么时候开，不许一天到晚开着！”
“还有，”他妈也插话，“别再给外人免费冰东西了！咱家又不是慈善机构！”
“你以为外人会记你的好？”吴卫国冷笑，“现在全村人都在笑话咱们家败家呢！你听听外面的议论声！”
确实，院子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邻居，他们压低声音议论着，但偶尔传来的几句话，让吴老虎的脸火辣辣的。
“六十八度，这吴老虎是疯了……”
“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看他爹不收拾他……”
晚上，赵铁蛋过来找吴老虎。
“老虎，你没事吧？”赵铁蛋看着吴老虎脸上的巴掌印。
“没事。”吴老虎苦笑，“就是被我爹教训了一顿。”
“六十八度确实有点……”赵铁蛋也觉得这个数字惊人。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多。”吴老虎烦躁地抓着头发，“那冰柜一天二十四小时开着，还装了那么多东西，是费电了点。”
“关键是现在全村都知道了。”赵铁蛋提醒他，“李电工那张嘴，比村里的大喇叭还厉害。”
吴老虎沉默了。他想起刚才在院子外面听到的那些议论声，心里五味杂陈。
本来想着用免费冰柜显摆一下，结果成了全村人眼中的“败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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