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至旋城体校已一个月。这里的训练氛围与旋大截然不同，更功利，更直接，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种对成绩和奖牌的赤裸渴望。周曜野凭借绝对的实力，迅速成为了体校新的招牌，但他身上那股疏离感和偶尔望向旋大方向的沉默，让他与周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天下午，训练刚结束，周曜野正拧开一瓶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熟悉的声音。 “周曜野。”
他动作一顿，回过头。只见沈月柔站在训练场边，依旧是一身简单的运动装，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与周围体校略显粗犷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你怎么来了？”周曜野有些意外，走过去。周围体校的队员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低声议论着这个气质冷艳的女生是谁。
“静瑶很担心你。她不敢来，怕给你添麻烦，也怕自己忍不住哭。”沈月柔开门见山，语气没有任何寒暄，“尹教和梁教嘴上不说，但训练量都加大了。张北辰每天骂你三次，然后训练比谁都拼命。”
周曜野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扯出一个惯常的、略带张扬的笑容：“哦？看来没了我，你们干劲更足了嘛。挺好。”他试图转移话题，指了指周围，“怎么样？我们体校这设施，不比旋大差吧？这边训练更……”
“周曜野。”沈月柔打断他，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旋城大学体育部，表面风光，全国大赛拿了那么多金牌，但经费常年紧张，赞助商都是些本地小企业。尹教练为了争取资源，每年都要跟校董事会拍桌子。体校背后是市体育局，资源、资金、保送名额，都不是旋大能比的。这些，你转学之前就知道，对不对？”
周曜野笑容不变，避重就轻：“哪儿都有哪儿的好。这边训练确实更系统……”
“伯母的‘玉览’导航项目，突然急需一大笔现金流周转。智驭科技撬走了原来的供应商和代工厂。”沈月柔语出惊人，直接点破了核心，她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叶悬黎分析了最近三个月科技板块的财经新闻和供应链波动数据，概率高达87.3%。”
周曜野脸上的笑容终于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瞎猜什么。我妈生意上的事，我不清楚。”
“体校给你的‘签约金’，正好是两百万。时间点完全吻合。”沈月柔步步紧逼，毫不留情，“你需要那笔钱。不是为了你自己。”
周曜野沉默了。他转身走向旁边的休息长椅，坐下，示意沈月柔也坐。沈月柔没有动，只是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痕。他抬头看向沈月柔，脸上的笑容从之前的刻意张扬，变成了一种深深的、带着疲惫的苦笑。 “月柔，”他第一次这么叫她，声音有些沙哑，“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钱，我拿到了，问题解决了，这就够了。”
“你认为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沈月柔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当时那是唯一的方式。”周曜野看向远处正在训练的体校队员，目光有些空洞，“我不能看着我妈的心血垮掉。旋大很好，尹教、北辰……还有静瑶，都很好。但有些担子，得自己扛。”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一瘸一拐地、却又努力想跑得快一点地朝他们冲来。 “周哥！周哥！你没事吧？他们说你女朋友找来了？是不是旋大的人来找你麻烦？！”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冲了过来，脸上带着焦急和一丝不合年龄的凶悍，挡在周曜野身前，警惕地看着沈月柔。他的右腿似乎有些不便，跑动姿势略显怪异。
周曜野看着少年的背影，脸上的苦笑里多了一丝真实的暖意，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小宇，没事。是朋友。” 少年这才放松下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看了沈月柔一眼，但依旧站在周曜野身边没走。
周曜野对沈月柔介绍道：“萧敬宇，我在这儿认识的……算是个小徒弟。”他又对萧敬宇说，“这位是沈月柔，我以前在旋大的队友，很厉害。”
沈月柔的目光落在萧敬宇明显不利索的右腿上。 萧敬宇察觉到她的目光，眼神瞬间黯淡了一下，下意识想藏起右腿，但随即又挺直了腰板，带着点倔强。
周曜野叹了口气，替他说了：“小宇是练百米的，天赋很好，初三那年就能跑进11秒。去年底训练时腘绳肌严重拉伤，错过了最重要的单招考试。原来的体校觉得他恢复不到以前水平，把他放弃了。”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其不争和怜惜，“来了这边，也没人愿意在他身上花太多精力，觉得是废棋了。”
萧敬宇低着头，拳头紧紧攥着。
“我看他每天自己偷偷加练，方法不对，越练越伤。”周曜野继续道，“就顺手……指点他几下。帮他做做康复，重新规划训练计划。”
沈月柔看着周曜野，又看看身边这个倔强而落魄的少年，忽然有些明白周曜野选择沉默的原因之一了。他在这里，并不仅仅是一个“叛徒”，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做着一些事情。
“他能恢复到以前吗？”沈月柔问。 “很难。”周曜野实话实说，“伤得太重。但未必不能以另一种方式跑下去。重要的是，他自己还没放弃。”他看向萧敬宇，“对吧，小宇？”
萧敬宇猛地抬头，眼睛里有光在闪动，重重地“嗯”了一声。
沈月柔沉默了半晌，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周曜野：“这是悬黎整理的一些……关于伯母项目竞争对手的分析，或许有用。”她顿了顿，又说，“静瑶下个月生日，她什么都不想要，只希望你能回来。”
周曜野接过文件夹，手指微微收紧。 “帮我跟她说……生日快乐。”他低声道，“还有，照顾好自己。”
沈月柔没有再问，也没有再劝。她看了一眼周曜野，又看了一眼他身边那个叫萧敬宇的少年，转身离开了。清冷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体校训练场的出口。
周曜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脸上的苦笑慢慢敛去，只剩下疲惫和一丝坚定。他拍了拍萧敬宇的肩膀：“走吧，今天加练核心力量。腿伤了，上半身和核心更不能丢。”
“是！周哥！”萧敬宇大声应道，一瘸一拐却努力跟上他的步伐。
冰魄蓝的AmG one静静停在体校的车场，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它的主人，正在另一条更加艰难、充满非议的跑道上，孤独地奔跑着，并且，试图点亮另一盏即将熄灭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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