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格尔沉默了一下,银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东西,他耸了耸肩,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因为……孤独啦。”
“孤独?你?”路明非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别逗了!你那么能吐槽,社交牛逼症晚期,就差没去主持校园脱口秀了,你会孤独?”
“不开玩笑啊,”芬格尔的表情认真了些,“拥有龙族血统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不算真正的人类。这种血统会给你带来‘言灵’这种超自然力量,但同时,它也会在你和普通人类之间划下一道无形的鸿沟,让你产生一种天然的疏离感。当你觉醒‘言灵’之力后,你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不是个普通人。这种异类感,只有在同类,也就是其他混血种之中,才会稍微消除。所以龙族血裔会自然而然聚集在一起,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这种深层次的、源于血脉的孤独感,我们称之为——‘血之哀’。”
他顿了顿,好奇地打量着路明非:“慢着,你可是‘S’级,血统纯度理论上高得吓人,你难道从来……不觉得特别……孤独?”
“孤独?”路明非仔细回想自己过去的十八年人生,那个在叔叔婶婶家小心翼翼、在学校里默默无闻、在暗恋对象面前自惭形秽的衰仔生涯,他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不孤独。”
这下轮到芬格尔挠头了,他那头乱发更像鸡窝了。“我们在芝加哥火车站的时候,我看你老是自己发呆,眼神空空的。你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你父母不在身边,没什么特别的长处,泡妞泡不上,成绩也不好,连个能掏心掏肺的够兄弟的朋友都没有……你不孤独?没天理啊!”他试图用逻辑分析,“我都孤独,我是说小时候,觉醒能力之后。”
路明非仰头看着天花板上那盏老旧吊灯的阴影,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勘破世事的苍凉:“可你觉得孤独又能怎么样啊?孤独了不起啊?你老觉得自己孤独,翻来覆去地想‘我好孤独我好孤独’,也不过是让心情变得更差,更不想动弹而已。”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没什么人跟你说话,你觉得孤独,可你孤独也还是没人跟你说话啊。它不会因为你感觉到了,就变出个人来陪你。”
芬格尔愣住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喃喃重复:“你觉得孤独……也还是没人跟你说话啊……好像……还真的有道理……”他猛地一拍大腿,看向路明非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惊奇,“兄弟,看不出来,你是个哲人啊!”
“你才哲人,你还是海蜇(哲)。”路明非没好气地怼了回去,随即解释道,“只是想办法消磨消磨时间咯,就不会老想着孤不孤独了。一个人发呆也蛮有意思的,我在我家天台上,看看星星,看看楼下人来人往,东想西想,想想漫画剧情,编编自己的故事,一晚上‘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听起来你在中国过得也蛮开心嘛,干嘛不回去?连‘血之哀’这种混血种标配在你身上都没效果。”芬格尔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路明非沉默了,他低下头,双肘支在膝盖上,整个人耷拉着,像一株缺水的植物。他用力地抓了抓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仿佛这样能理清纷乱的思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很轻、几乎像是耳语的声音说:
“可我在家里,”他顿了顿,抬起头,看着芬格尔,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坦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什么都没有啊。”
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这个残酷的事实:“家里要是什么都没有,你会回去么?”
芬格尔也看着路明非,那双银灰色的瞳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兔死狐悲的同情?还是同为“异类”的理解?抑或是某种……孤独的共鸣?路明非说不清楚。
“野百合也有春天嘛,小野种也想发芽嘛,”路明非忽然耸了耸肩,用自嘲的语气打破了这略显沉重的气氛,但眼神里的那点微光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渴望,“我虽然废柴,可我也想人家关注我啊,我也想有女孩喜欢我啊,我也想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吹吹牛啊……我不想……当一辈子路人甲咯。”
他说到这里,肚子非常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
这突如其来的生理反应瞬间冲淡了刚刚积累起来的悲情氛围。芬格尔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饿了?正好!不如打电话订夜宵吧,把你学生证给我用一下。”
“还有夜宵服务呐?”路明非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添了点精神,掏出那张黑色的S级学生证递给芬格尔,狐疑地问,“不是指茶叶蛋外卖吧?”
“什么茶叶蛋?太看不起我们卡塞尔的餐饮服务了!”芬格尔一把抓过学生证,意气风发,“今天是我们同寝的第一天,当然要订大餐庆祝!管他明天考试是死是活,先吃饱再说!”
他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话筒用流利的德语说道:“喂?对,送夜宵。学号是……”他念着路明非学生证上的号码,“对,1区303宿舍。两份松露面包,两份浇柠檬汁的煎鹅肝,一瓶香槟……对,要冰桶和柠檬皮,再来一只烤鹅吧,我们是有点饿了。嗯,再加两份配起司的鲱鱼卷。尽快,谢谢。”
路明非听着芬格尔报出的菜名,忍不住抹了抹嘴角,肚子更加欢腾地“咕咕咕咕”叫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美食在向他招手。
二十分钟后,宿舍门被轻轻敲响。芬格尔跳起来开门,只见几名穿着笔挺白色侍者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侍者,推着一辆铺着雪白桌布的餐车安静地走了进来。他们动作优雅、训练有素,打开纯银的保温盖碗,露出银盘中芬格尔点的大餐:烤鹅色泽金黄诱人,松露面包散发着独特的香气,煎鹅肝细腻肥嫩,鲱鱼卷精致小巧。他们将香槟放入盛满冰块的银桶,两只冻得挂着冰凝露的玻璃杯放在两人面前,银质刀叉摆放得一丝不苟,最后甚至在桌子中央点燃了一支带着淡淡香气的蜡烛。
自始至终,这些侍者只是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没有发出任何不必要的声响,完成一切后,便安静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哇噻!果真是贵族学校!虽然我已经准备好明天退学,不过就冲着这桌吃的,我又有点动摇了!”路明非眼睛发亮,迫不及待地一叉子刺入烤鹅最肥美的胸膛,乐呵呵地看着金黄的油滴滋滋地冒出来,香气四溢。
“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了再想3E考试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出门在外靠兄弟,还有我呢!”芬格尔抓起一个松露面包塞进嘴里大嚼,含糊不清地招呼,“上手上手!别客气!”
“你这些中文套话真是相当流利啊!”路明非心情莫名地舒畅起来,暂时将烦恼抛到了脑后。他豪迈地撕下一条硕大的鹅腿,用力咬了一口,满嘴流油,然后又撕下另外一只,递向芬格尔。
“练习中文最好就是在论坛看贴回贴啊!”芬格尔接过鹅腿,嘿嘿一笑。
两人隔着摇曳的烛光,一手拿着昂贵的香槟杯(虽然路明非觉得这玩意儿不如可乐对味),一手抓着油汪汪的烤鹅腿,脸上都带着灿烂的、没心没肺的笑容,仿佛明天不是决定命运的考试,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可以睡懒觉的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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