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娴问:大叔家里可有干活的劳动力?杨老实说:小老头和二儿子都可以干活。只是我那二儿子心眼实诚,人家嫌他呆笨。连帮闲都没人要。安子娴说:我可以给你一斤肉,半斤猪油。一共二十四文钱。你可以不用给我钱,你们父子到沼泽地里帮我干活,一天我给你们算三文工钱。你们只要帮我做四天活,用工钱抵债。你看如何?
安老实感激涕零:我们父子愿意,我这就回家领儿子上沼泽地挖泥。安子娴眼看杨老实风一吹就会倒的样子,真怕他在劳动中出什么意外。虽然这里还没有碰瓷和讹诈,但她不想让自己的良心不安。
安子娴道:大叔,我在赊给你三斤杂面。你父子再多帮我家挖两天泥塘。你看好不好?杨老实扑通一声给安子娴跪下,流着泪水说:姑娘,你救了小老儿一家的命。不瞒姑娘,小老儿家里已经好几天见不着粮食了。好在有泥虫可以吃,勉强没饿死。可不可以把半斤猪油,都换成杂面?
安子娴说:当然可以,大叔拿了面粉,回家先吃饱了肚子在去干活。否则,我可不敢要你。要是饿出好歹,我可担待不起。杨老实道:小老儿晓得,不会给姑娘添麻烦。他拎着肉,抱着面粉回家了。
听说可以赊肉,赊面粉,用做工来抵债。围观的人一窝蜂拥上来。我要两斤,我要三斤的叫着。就差上手抢了。安子娴大喊一声:安静,在敢争抢,一斤肉都不卖了。众人安静了下来,安子娴又说:每人只能赊一斤肉,三斤杂面。同意的,去排队,一个一个的来拿肉。不同意的请离开。拿了肉和面粉的人,到老太公那里登记名字。
没有人离开,自觉排队。安老太公也有一些小激动,他不再是那个整天吃白饭的人,也能为这个家出点力。有人登记了名字,乐哈哈的回家了。有人不仅赊肉,还赊杂面。
麻四姑原本是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看到比她家还穷的柳七妹,都敢赊肉。她也硬着头皮走到肉桌前碰碰运气,不想安子娴并没有记恨她,只是问她是买还是赊。赊肉的话有没有干活的劳动力?麻四姑当然是赊账,她有三个儿子呢。
麻四姑赊到肉,不是先回家,而是提着肉到老安家显摆。把安子山他们逮到野猪,又如何杀猪赊肉赊粮的事说了一遍。老安家人一个个脸色难看,恨不得把麻四姑手中的肉抢来生吃掉。安老太心说:这么肥的肉能练出一碗油吧?一想到香喷喷的油渣,安老太肚子里的馋虫变成了口水,又被她咽回了肚子里。她拍着桌子大声咆哮:是谁吵嚷着说三房是废物,硬要把三房赶出去,人家这才出去几天,就吃煎饼吃猪肉了。你们这些挑拨离间的烂娼妇,三个媳妇被骂,但谁也不敢吱声。
小姑道:娘,你别在这里审无头官司了。还是尽快和子娴那丫头要点肉才是正经,只怕去晚了,连猪毛都卖完了。安老太道:我不去,你们谁想吃肉谁去?大媳妇马氏,二媳妇杨氏和三媳妇姬氏都想吃肉,可她们知道就算拉下脸去讨肉。也只会两手空空,自讨没趣。但她们又不想放弃,便叫安老太最喜欢的外孙女巧珍,来对她软磨硬泡。
安家草棚这里赊肉,赊面粉的事,比杀猪卖肉还传得快。很多人纷涌而来,但一个猪的肉能有多少?就算一人一斤,也只能分到两百多人。猪肉很快卖完了,后面赶来的人不仅买不到肉,连面粉也不赊了,一个个后悔得顿足捶胸。
安子娴命人把剩下的一只腿肉搬到家里来,自己动手切下四块肉,一块让子玉送给尤大娘,远亲不如近邻。尤大娘家是她家唯一的邻居。另外三块让子山拿去送给五舅舅,小叔公和里长。五舅舅一直在明里暗里的照顾着他们姐弟。小叔公是黄泥村的村长,里正是莲花湖最大的基层领导。县官不如现管,就算有溜须拍马之嫌,安子娴也一定要和这二人打好关系。
杨歪嘴和瘦猴也把猪大肠和猪头肉洗干净了。两人都很识相,把东西放在家里,就和安子超回沼泽地挖泥去了。安子山送完礼回家,看到安子娴正教子玉用面粉和盐洗猪大肠。朱氏在一旁心疼不已:小姑奶奶,那是盐和面粉,金贵着哩,怎么可以这么糟蹋?安子娴道:猪大肠味大,不清洗干净不能吃。
安子恒说:姐,猪肉都卖完了,生意还不错哩。安子山撇了撇嘴:才卖了几十文钱,其他的肉都是赊给人家,还赊了不少杂面呢。安子娴看了他一眼道:子山,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千万要记住,自己吃肉,别忘了给人喝汤。安子山挠了挠头,用不解的眼神看她。
安子娴说:我们家这几天锋芒大露了,已经招来了很多羡慕嫉妒恨的眼光。我们必须平复一下他们仇恨。否则,财富不仅不会让我们享福,反而是招灾。饥饿会让人失去理智,挺而走险的人。安老太公抚须点头:子山,子恒。子娴说的有理,你们以后要多听她的教诲。子山,子恒点头称是。两人见家里没什么事了,便到沼泽地去干活。
已经是仲春,天气有些热,苍蝇也开始乱飞。家里的肉只能用盐腌制,或煮熟才能保存。安子娴用一只铁锅炼猪油,另一只锅煮猪下水。家里飘起肉香。
树枝做的门被人啪响,朱氏前去查看,不多会回来说:是张寡妇带着孙女,想赊一点肉,救救他的孩子,孩子病得很严重。安子娴心说:肉除了治饿病,别的病也治不了。
安子娴走到了门口,看到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太,一双凹陷的大眼睛,闪着犀利的冷光,脸颊骨高耸。像前世的厌食症患者。被她扶着肩膀的女孩子,也是瘦得皮包骨头。不过女孩生得灵秀,一双小鹿般机敏的眼睛,鼻子和嘴都十分的秀气。活脱脱一个没有长成的美人胚子。美的东西总是让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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