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监生在得知安子娴弄回稻种后,就从三湖镇赶回来,对这个五谷不分的读书人来说,现在种田成了他的头等大事。他把所有的家产都投到那一千八百多亩的田里,自然不敢马虎大意。
朱监生找到杨秀才,商量种稻的事。杨秀才上面有三个哥哥,他们家不缺劳动力,三个哥哥又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汉,对耕种之事自是十分的稔熟。他们早领回了稻种,在院子里浸泡,一片忙忙碌碌,又热热闹闹的劳动场景。连杨秀才都脱去长衫,和他的三个兄长以及一干子侄在干活。
朱监生对杨秀才一家兄弟相亲的干活情面很是羡慕。在这个科技十分落后的当下,人是第一生产力。特别是那些男丁众多的人家,在需要用强劳力的劳动生产中,就特别有优势。
朱监生问杨秀才:是不是所有的田都种上稻子?杨秀才说:他家已经种了两百多亩茭瓜,五十亩荸荠,一百多亩茨菇。剩下的田全部用来种稻子。
本来杨秀才还想种莲藕,但莲藕种子很贵,他买不起,只好作罢。杨秀才家劳力众多,他的兄长又以他马首是瞻。虽然在田里种荸荠,种茨菇他们心里十分抵触,但杨秀才让种,他们便乖乖的听话。
而杨秀才也不是一时书生意气,胡乱指挥家人耕种,而是亲自到田里查看了一番,安家田里种什么?他便回家让三个兄长也照做。现在,他对安子娴那个小姑娘,是十分的信服。
朱监生家就他一大人,妻子是个只会做家务的家庭妇女,田地里的事根本帮不上忙。他还有两个十几岁的儿子和一个女儿。他没有把儿子培养成种田郎的想法,自然就不会让他们接触田地农事。在读书人眼里,仍就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朱监生没有劳力可以使唤,不打算种其他,所有的水田都种水稻。种其他作物不仅需要种子,还需要人力。何况种子不是种在地上就能生长,还需要有人精心打理,薅草,捉虫,施肥,一个环节都不能少。
这些人工都是钱,朱监生现在捉襟见肘,举步维艰,想到这些朱监生就头疼。他把所有家产都投资到开垦荒田上,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要不是为保持最后一点体面,他都想把马车给当了。当他妻子告诉他,已经在为民小店赊了一袋杂面时,他都觉得没脸再见安子娴了。
他让管家找人干活,管家找的还是以前帮他们家挖田的那帮人。肖十七已然成了小工头,手下有十几个很听话的小工。本着团结就是力量的原则,他经常给这些人洗脑,让他们对他绝对的信任。
他把工钱从每天三文,硬吵到每天四文。现在朱家又要请他们干活,他觉得机会又来了,吵着工钱要涨价,五文钱一天。这对以帮人务工,出卖劳力的打工者而言,无疑是福音。从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但对需要请人务工的东家,无疑是被威胁和敲诈。
对肖十七提出涨工钱的事,管家不敢做主,回家和朱监生商量。朱监生正在为手头拮据而愁眉不展,听说肖十七又要涨工钱,气得拍桌子骂人:刁民,十足的刁民。
管家等主人气消了些才道:老爷,就算工人不涨工资,家里的日常开支也捉襟见肘,要不小的去阳泉县府一趟,拜见老太太。朱监生说:不能在去叨扰我母亲,她年事已高,身体也没前几年利索。她在那个家里,日子也不好过。
管家说:老爷,下个月舅姥爷家娶媳妇,还有您老岳丈的寿辰,这可是两笔不小的开销,没有二三两银子过不去。除送礼之外,老爷和太太都得准备一身新衣衫。朱监生摸着太阳穴,唉声叹气:要不把书桌上那只砚台当了。
管家说:老爷,砚台当不了几个钱。何况那是你读书写字需要用的东西,当了好的,也得买一个差的。朱监生道:那你让我怎么办?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管家心说:就你那小身板,做强盗都没资格。他露出谦卑的笑说:老爷,小的倒是有一个赚钱的好法子。朱监生没好气的吼:有好法子还不说,狗奴才,找打是不是?
管家笑得更谦卑:老爷,安姑娘家收田,八两银子一亩。朱监生跳起来:狗奴才,你让我买田,做那败家子。看我不打烂你的狗嘴。
管家说:老爷,别动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目前只有这个办法来钱最快,老爷一下子有了一千多亩田,是件可喜可贺的事。但那些田在没有产生价值时,其实一文不值。不管种水稻还是种其它农作物,都是一场豪赌,收成好粮食满仓。收成不好,有可能还要蚀本。
管家也是个童生,自然是有几分见识的。朱监生听完管家之言,不再暴怒,反到用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沉思半晌,朱监生说:那就把山脚下那五亩水田卖掉。
管家说:我打听过了,安家只收购沼泽地那片田,别的田产一律不收。那些急等钱用的都卖田了,但都卖得不多,只卖一两亩。只有杨秀才卖了十三亩。
朱监生道:杨兄家也卖田了?管家道:那杨秀才的家底还不如老爷您呢。他是借钱欠债才挖到那么多的田,可能有人要债了,不得不卖田还债。他一下子得一百多两银子,可以支撑到秋收了。
朱监生问:那我们卖多少田为宜?管家回:我们家人口少,只要有五十两银子,就能熬到秋收。但我建议老爷卖十三田,如果有一百多两银子,可以把房顶修一修。
朱监生抬头看看房顶,阳光从瓦片缝隙处透进来。要是下雨天,缝隙里透进来的就变成了雨水。想起下雨天,妻儿用木桶脚盆接水的情景,叹了口气道:这老房也确实该修了。朱监生对管家说:那你快去办,稻种的事今天也要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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