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宝财连忙从地上爬起,到抽屉里找出信来,交给孙大户。孙大户一把夺过,抖开来看:孙伯金安,冒味去字打扰,是有要事告之。莲花湖人现下正在沼泽地开挖良田,如火如荼。鉴于贵先祖曾经是追梦人,敢为天下先。在沼泽地以精卫填海之精神,不屈不挠,可歌可泣。鉴于村规民约,谁挖属谁的原故,望孙伯见字速回,千万别错失良机,以免日后悔恨。
安子修字,大炎景隆年三月初二
信很短,但简明扼要。把去信的原因说得很清楚,人家看在他先祖面上,看在村规民约面上,给他写信。可惜这么重要的东西,被他儿子当成了废纸。有个坑儿子的老娘,已经让他生无可恋,再加上一个坑爹的儿子,孙大户想不死都不行。喉头的血再也忍不住,喷了孙宝财一头一脸,人也软脚虾似的倒在地上。
孙家人发出震破屋顶的哭喊,孙宝财被鲜血淋头,吓得面色如金,全身颤抖。跪在孙大户的面前,一动不敢动。
邻居安水根和二奶奶一家听到动静,前去看究竟。安水根一看孙大户又吐血了,忙让自己的孙子去请杨郎中。孙大户已经在沼泽地吐过一回血了,现在又吐,一个人身上能有多少血?安水根真怕他吐血而亡。
孙老大伤了腿不能动,其他几个女人只会呜哩哇啦的哭。孙宝财像傻瓜似的一动不动,一向事事要做主的牛氏牛老太太,这回像得了魔怔,只是一劲的喃喃自语: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安水根陪着杨郎中看病,开药方,然后让自家儿子跟杨郎中去抓药。跟牛老太要买药钱时,牛老太才清醒过来,说他儿子身体壮得像头牛,不用吃药。仇氏见自家男人口吐鲜血,早吓得六神无主,除了哭还是哭。
二奶奶发火了,朝仇氏吼:仇氏,你男人没死都让你哭死了,还不快拿钱给你男人抓药治病。仇氏怯生生的说:钱都在娘身上,我一文钱都没有。牛氏装聋作哑不吱声。
躺床上的大儿子爬出房门,拿出两串钱给杨郎中:对不住,杨郎中,不够的部分先欠着,等我爹醒来在给。牛老太用拐杖打大孙子:你个小砍头鬼,竟敢藏私房钱。还有没有?统统拿出来交给我。
孙宝明对奶奶不拿出钱来救父亲,心里本就一肚子怒火。自己拿出私房钱救父亲,奶奶还要横加干涉。他抓住落向自己身上的拐杖,用力一拉一送,牛氏一屁股坐地上。顿时呼天抢地哭起来:孙子打奶奶,孙子打奶奶。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孙宝明朝牛老太大吼:死老太婆,不想活就去死,没人拦着你。你都活了七十多岁了,已经活够了,早该去死了!为什么不去死?你活着一天,就是浪费一天的粮食。
牛老太被骂蒙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让我去死,我可是你亲奶奶。孙宝明晚:我爹还是你亲儿子呢。你不也不肯拿钱出来给我爹抓药,你可以见死不救,我怎么不可以看着你死?
孙家又开始发出新一轮震破房顶的嚎叫。安水根和二奶奶干脆都不劝了,爱咋的就咋的。杨郎中说:牛打架不用拉,它们自然会分胜负。只是这药还抓不抓?二奶奶说:他儿子给钱了,就抓两副吧。杨郎中说:就怕药买来了,也没人给煎。这孙家怎么没个管事的女人?
二奶奶说:老太太一把抓,媳妇和孙媳妇都做不得主。你先把药拿来,没人煎我来给煎,总不能望着孙大户去死。
现在莲花湖人有吃有喝,也不怎么爱看热闹了。闹出这么大动静,除了边上几家邻居站在门口议论纷纷,村里人都没去围观。
因为晚饭吃的是杂粮米饭,安子娴一个随心所欲,多吃了些。胃里撑得难受,便到外面走走。
夕阳还有半个笑脸挂在西山顶,睌霞染遍西天,大团大团的火烧云,云蒸霞蔚,蔚然壮观。把一条白浪河都染成了金色的赤练。在千变万化的大自然面前,人类渺小如蚁。
安子娴碰到拿着绢扇的杜秋娘,正带着她的丫环春红,穿花蝴蝶般从小路那边走来。看到安子娴,笑容满面的迎了过来。老远就说开了:哟,大小姐今天怎么出来了?你不练功打坐啦?安子娴笑说:吃撑了,出来透透气,消消食不行吗?
杜秋娘爽朗大笑:行行行,怎不行呢。我还盼着你天天吃撑了,出来消食。这样就能天天在路上和你偶遇,你不知道,村里人并没有像表面上那么喜欢我。
安子娴说:你又不是金银宝,能让人人都喜欢。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杜秋娘愣了一下,立刻笑逐颜开:你看经你这么一开导,我就明悟了不是。以后再也不介意那些长舌妇嚼舌根的话。
安子娴问:婶子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跟个十八岁的大姑娘似的,是去相亲不成?杜秋娘笑得更灿烂了:我这是去做媒,到李桂兰家帮尤大牛提亲。
安子娴来了兴趣:婶子,你这是抢麻媒婆饭碗,小心挨揍。杜秋娘说:李桂兰和麻媒婆吵过嘴,尤大娘不敢请她上门,怕把好事弄黄了。安子娴说:大牛哥看上大妮,还是二妮?
杜秋娘说:当然是大妮。安子娴问:那二妮说给了谁?杜秋娘笑哈哈的说:现在李桂兰家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有儿子的想娶她女儿,有女儿的想嫁进她家做媳妇。
安子娴心,说:太有意思了,我两世为人都没做过媒,我也要做一回红叶传书的红娘。杜秋娘也没听出她话里有什么不妥,只是好奇的问:你要给谁做媒?安子娴说:我大姑的儿子韩大柱,他和二妮就很般配。我大表哥身材高大,二妮小巧玲珑。一高一矮是最好的夫妻配。我大表哥口拙心慧,二妮能说会道,性格外向。正好取长补短,才能把日子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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