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昭端着一个红漆木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冒着袅袅热气的白瓷茶壶和同款的白瓷茶杯,轻手轻脚地走进了中军大帐。她敏锐地感觉到,帐内的气氛似乎比外面呼啸的寒风还要凝重几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低气压,让她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站在舆图前的顾昭之。他背对着她,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不知为何,林晚昭就是觉得,那背影透着一股平日里罕见的沉郁与……疲惫?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形地压着,虽然依旧挺直,却让人看着心里发堵。
是因为刚才那封京城来的急信吗?林晚昭心里猜测着。她虽然不懂朝堂大事,但也知道京城那个地方,从来都不是什么清净之地,侯爷远离京城这么久,难免会有些牛鬼蛇神跳出来作妖。看侯爷这反应,只怕传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没敢多问,也没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汇报她又研究了什么新菜式或者伙房又发生了什么趣事。只是默默地将托盘放在离顾昭之不远不近的案几一角,动作轻柔地倒了一杯热茶。清澈透亮的茶汤注入白瓷杯中,顿时散发出一种清冽而独特的香气,并非寻常茶叶的醇厚,而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薄荷般的清凉意,却又比薄荷更加柔和绵长。
这是她用北疆特有的几种耐寒草药,结合她带来的少量珍贵绿茶底,反复试验后调配出来的安神清心茶。有宁神静气、舒缓肝郁之效。她见顾昭之近日军务繁忙,眉心常带倦色,便特意琢磨出来的,本想过几日再献宝,没想到今日似乎正好派上了用场。
倒好茶,林晚昭又从托盘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竹编碟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块外形朴拙、颜色偏深、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点心。这是她用杂粮粉混合了炒香的豆面、一点点饴糖和北疆特产的沙枣泥,不用油,只靠食材本身粘合,放在特制的小陶模里烘烤而成的粗粮沙枣糕。口感扎实微甜,带着谷物和沙枣的天然香气,不腻不燥,正适合配茶。
将茶点和热茶摆放妥当,林晚昭并没有像往常送完吃食就立刻退下。她看着顾昭之依旧凝立在舆图前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安静地走到帐内角落那个她常坐的小凳子旁,没有坐下,而是拿起旁边笸箩里晒干的、准备用于制作驱寒香囊的艾草和薄荷叶,低着头,开始默默地、一根一根地挑选、整理起来。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那些朝堂风云、阴谋诡计离她太遥远,她无从置喙。她所能做的,或许就是在这种时候,不去打扰他,但也不让他独自一人面对这满室的清冷与凝重。哪怕只是多一个人(即使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厨娘)的无声陪伴,或许也能驱散一丝他心头的寒意?
帐内再次陷入了寂静。只有茶香袅袅升起,混合着草药的清苦与绿茶的微甘,还有那粗粮点心散发出的、质朴温暖的粮食香气,在凝滞的空气中悄然弥漫。炭火偶尔“噼啪”一声,艾草叶子在林晚昭指尖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与帐外规律的风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背景音。
顾昭之没有回头,也没有动。但他能清晰地听到身后那轻浅的呼吸声,能闻到那逐渐散开的、独特的安神茶香,能感觉到那道并不灼热、却始终存在的、带着关切的目光(即使她低着头)。
他心中的暴戾与冰冷,在那茶香与这无声的陪伴中,竟真的奇异地、一点点地平息下来。那些来自京城的污蔑与算计,固然令人作呕,但比起眼前实实在在的边关安危,比起身后这个……傻乎乎地以为挑拣草药就能安慰人的小厨娘,似乎又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也许更长。顾昭之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案几上那杯兀自冒着缕缕白气的清茶,以及旁边那碟看起来实在算不上精美、甚至有些笨拙的点心上。然后,他的视线移向角落,落在了那个正低着头,无比专注地跟一根特别顽固的艾草梗较劲,侧脸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柔和认真的小姑娘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半旧的藕荷色棉袄,外面罩着青布围裙,头发简单地挽成一个髻,用一根普通的木簪固定,几缕碎发垂在耳侧,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整个人看起来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与京城那些珠环翠绕、工于心计的贵女们截然不同。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小厨娘,却有着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有着一颗玲珑剔透又坚韧乐观的心。她能在他庆功时做出让全军欢呼的烤全羊,也能在他烦忧时,奉上一杯清茶、一碟粗点,然后安静地待在角落,用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着她的关心。
顾昭之深邃的眼眸中,那最后一丝冰寒也悄然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柔和。他走到案几旁,端起了那杯温度已然适口的安神茶。
茶汤入口,先是一丝微苦,随即泛起点点甘甜,那股独特的清凉意顺着喉咙滑下,仿佛真的将胸中郁结的浊气涤荡去了些许。他又拈起一块粗粮沙枣糕,放入口中。点心口感扎实,并不细腻,但越嚼越能品出杂粮的香气和沙枣天然的甜润,质朴,却让人安心。
他慢慢地吃着点心,喝着茶,没有去看林晚昭,却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帐内的沉默:
“无妨。”
林晚昭正跟那根艾草梗较劲,闻声猛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啊?”
顾昭之放下茶杯,目光落在跳跃的炭火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评论今日的天气:“不过是一些跳梁小丑,见不得光的手段罢了。还翻不起什么大浪。”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林晚昭却瞬间明白了。他是在回应她之前的担忧,是在告诉她,京城那些糟心事,他并未放在心上,让她也不必担心。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林晚昭的心头,让她鼻子都有些发酸。她赶紧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泛红的眼眶,手下更加用力地揪着那根艾草梗,声音闷闷地:“哦……奴婢……奴婢就知道,侯爷英明神武,肯定有办法对付那些坏蛋!”
听着她这毫无技巧、纯粹是盲目崇拜的“马屁”,顾昭之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他放下茶杯,走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手里那根快要被她蹂躏断掉的艾草梗,忽然问道:“这茶……还有这点心,是你新琢磨的?”
“啊?是、是的!”林晚昭赶紧放下“饱受摧残”的艾草,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茶是用这边特有的几种草药加的奴婢带来的茶叶底子配的,清心火,安神。点心就是杂粮和沙枣做的,没什么油水,怕您火气大,吃太腻了不好……” 她越说声音越小,觉得自己这点小伎俩在侯爷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嗯。”顾昭之应了一声,目光在她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茶尚可。点心……也尚可。”
又是“尚可”!但这一次,林晚昭却从这平平无奇的两个字里,听出了比任何华丽夸赞都更让她开心的意味!侯爷喝了她的茶,吃了她的点心,还评价了“尚可”!这简直比上次赏她金耳坠还让她有成就感!
“侯爷喜欢就好!”她抬起头,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之前的担忧和小心翼翼一扫而空,又恢复了那副活力满满的小太阳模样,“奴婢还怕这草药味儿您喝不惯呢!您要是觉得好,奴婢以后常给您煮!点心也可以换别的花样!”
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眸和那毫无阴霾的笑容,顾昭之觉得心头最后那点阴郁也彻底烟消云散了。他淡淡“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那……那奴婢不打扰侯爷处理正事了!奴婢先去忙了!”林晚昭心满意足,端起空了的茶杯和点心碟子,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仿佛一只快乐的小鸟。
看着她消失的背影,顾昭之重新坐回案几后,目光再次投向那封来自京城的密函,眼神已是一片冰冷漠然。
跳梁小丑?
那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跳梁小丑吧。
而此刻,远在京城的某些人,尚且不知,他们自以为高明的算计,非但未能动摇北疆那位年轻侯爷分毫,反而可能……激怒了一头正在磨砺爪牙的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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