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公馆地窖里,窦婉茹愤愤踢着酒坛:“凭什么说我爹是杀猪的!”
“不然呢?”燕文川冷笑,“说你是延州派来的报务员?”
他扯开衬衫,三道弹痕狰狞毕露,“上次被你坑进的医院,躺了半月。”
女人顿时噎住。
她想起三天前因擅自跟踪,导致三个联络点暴露。
若不是燕文川冒险引爆煤气制造混乱,此刻她早躺在乱葬岗。
“明天开始学插花。”
燕文川扔来《日本花道五百例》,“再露破绽,我就真给你说个杀猪的亲事。”
窦婉茹攥紧书页,忽然瞥见扉页夹着的照片——竟是她在延州训练班的结业照。
这个男人早已看穿她身份,却始终在枪林弹雨中为她兜底。
翌日清晨,陈恭如看着监视报告皱眉:“燕文川在教保姆插花?”
“说是陶冶性情。”秘书补充,“还订购了十盆君子兰。”
许忠义闻言呛咳。
君子兰——那分明是危机暗号!
他想起昨夜燕文川的耳语:“我身边有个同志,蠢得让人想叛变。”
此刻那个“蠢同志”正笨拙地修剪花枝,剪刀突然脱手飞向访客。
燕文川凌空接住,转身对目瞪口呆的蔡老四笑笑:“见笑,这丫头见到生人手抖。”
娄海平盯着窦婉茹裤脚泥渍若有所思——圣母玛利亚医院后墙,今早刚发现同样颜色的黏土。
午夜钟声响起时,燕文川推开地下室暗门。
发报机红灯闪烁,延安来电只有八字:“保住海蛇,唤醒顽石。”
他烧掉电文,望着窗外浓稠夜色。
顽石自是窦婉茹,而海蛇...他抚过左臂烙印的蛇形疤痕。
三年前松本是他亲手送进731部队的线人,如今却成军统阶下囚。
楼梯忽然吱呀作响。燕文川闪身藏入阴影,却见窦婉茹抱着被褥蹑手蹑脚:“地上凉...”
他愣神片刻,忽然将人拽进怀里。
女人僵直身体,听见带笑的气音:“明天带你去医院探病。”
感受到怀中人的震颤,他补充道,“学聪明点,别再看守卫腰牌。”
窦婉茹耳尖通红。
这次她终于听懂弦外之音——要记清岗哨配置。
陈恭如把玩着君子兰叶片:“医院增派的人手到位了?”
“双岗双哨。”娄海平递上布防图,“就是燕文川要带保姆探病...”
“让他带。”站长唇角浮起冷嘲,“正好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此刻许忠义正在银行保险库清点金条。
一箱美钞底下压着密信:雷振山部已接洽。
他划燃火柴,火苗跃动中浮现燕文川深不见底的眼睛。
这场戏里,看戏人早成剧中人。
而江城迷雾深处,真正的海蛇刚刚苏醒。
娄海平的目光在窦婉茹身上转了三圈,忽然咧嘴一笑:这位同志,怎么称呼?
我叫——窦婉茹脑后的麻花辫甩出个自认飒爽的弧度,卓娅!
噗——
蔡老四嘴里的茶喷了半张桌子。
燕文川指间的香烟折断。
许忠义垂眼盯着青瓷茶盏,水面正漾开细密涟漪。
哪个娅?娄海平指节叩着紫檀桌面,像在敲摩斯电码。
就是苏女英雄......
丫头的丫!燕文川抢白道,她大名叫卓玉兰!
空气里飘着四个男人心照不宣的沉默。
蔡老四盯着窦婉茹鞋帮上未干的泥渍——那是城西乱葬岗特有的红土。
文川啊,娄海平突然拍案,当年你要留在江城,现在至少是个上校!
可不嘛!蔡老四接茬,我在陕北潜伏四年,差点成了风干肉!
哐当!
窦婉茹手边的青花酒壶应声碎裂。
瓷片飞溅时她仍死死瞪着蔡老四,活像见了阎王爷亲自带队查户口。
乡野村妇!燕文川抓起抹布猛擦桌案,教过你多少回名窑瓷器要轻拿轻放!
许忠义朝门外招手,碎瓷片顷刻消失。
娄海平盯着窦婉茹绷直的脊背——那姿态不像佣人,倒像戏台上唱《穆桂英挂帅》的角儿。
买菜去。许忠义抛过银元,孙师傅跟着。
我不去!三个字掷地有声,窦婉茹昂首挺胸的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怀里掏出本《论持久战》。
娄海平与蔡老四交换眼神:这保姆比戴老板的姨太太还横。
我...我得照顾燕先生!窦婉茹总算记起自己角色。
燕文川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三位老友在此,还能让我连人带轮椅翻进护城河?
待那抹倔强身影消失在照壁后,许忠义转着翡翠扳指轻笑:贵府丫鬟,比金陵那位的卫兵还威风。
十月廿三,未时三刻。
看着那女人跨出门槛时同手同脚的步伐,我忽然想起黄埔教官说过:猪队友比神对手更致命。
此刻我很想问问组织,能不能用十年阳寿换个正常搭档。
娄海平:真是保姆?
燕文川:如假包换。
蔡老四:换什么?换汤还是换药?
许忠义:我看要换脑子!
菜场归来的窦婉茹拎着条活鱼,鱼尾正啪啪抽打她的土布裤。
厨房里菜刀剁得震天响,她盯着翻滚的油锅喃喃:请你们吃断头饭...
孙师傅佯装系鞋带蹲在灶边,眼见这姑奶奶从兜里掏出纸包,先是抖落一撮白色粉末,犹豫片刻,竟把半包都倒进红烧肉里。
浓油赤酱翻滚时,她嘴角扬起三分凉薄七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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