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旧都的校场上，朔风卷起漫天黄沙。我站在点将台的阴影里，看着银甲女将凌霜在演武场中央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她手中的虎头湛金枪在阳光下折射出寒芒，枪尖挑起的黄沙尚未落地，整支散乱的南国旧军已如被无形绳线牵引般，在她面前排出整齐的方阵。
从今日起，废除鞭刑、罚跪、连坐三项军法。凌霜的声音清冽如冰，穿透呼啸的北风，但本将军的规矩只有一条——训练场上，唯强者论英雄。
我注意到队列中有人在窃窃私语。南国旧军素来散漫，这些老兵油子显然没把这位空降的女将军放在眼里。第三排那个络腮胡千夫长嘴角的冷笑尤其刺眼，他故意将手中的长戟顿在青石板上，发出的闷响。
凌霜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那人。猫系女将特有的慵懒早已荡然无存，此刻她眼中燃烧着狮群般的战意：李虎，出列。
络腮胡将领夸张地抱拳行礼，甲胄碰撞声中带着明显的挑衅：末将倒要请教女将军，没了军法约束，这兵还怎么带？他身后立刻响起一片附和的哄笑，几个老兵甚至开始擦拭兵刃，明晃晃的刀光在队列间闪烁。
我示意蛮牛按兵不动。这个身高八尺的熊系护卫已经握紧了腰间的铜锤，宽厚的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让她去。我低声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演武场中央那个挺拔的身影。
凌霜突然动了。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穿过十步距离的，只听见枪尖划破空气的锐啸。当南国旧兵反应过来时，李虎头上的红缨头盔已被挑飞到三丈高空，枪尖正稳稳停在他喉结前一寸处。
本将军说过，只认强者。凌霜手腕轻旋，枪杆在掌心转出半圆，枪尖挑起的头盔精准地落在点将台的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收枪而立时，鬓角的一缕青丝被风吹到颊边，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凤目扫过全场：还有谁不服？
演武场上鸦雀无声。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老兵们此刻都挺直了脊梁，眼中的轻视已被敬畏取代。我注意到凌霜左手虎口处渗出血迹——这杆枪至少有六十二斤重，她方才那一式灵蛇出洞几乎耗尽了腕力。
从今日起，全军晨时练枪，午时练骑，暮时练阵。凌霜解下腰间水囊，仰头饮尽半袋清水，水珠顺着她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三个月后，本将军要带你们上真正的战场。
夕阳西垂时，雷啸天带着一群蛮族孩童出现在校场边缘。狼系猛将卸下了狰狞的兽面头盔，肩上坐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粗粝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护着孩子的后背。他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背着竹篓的孩童，篓子里装满了刚采摘的野果。
凌将军辛苦了。雷啸天的嗓音比北风还要沙哑，这个在尸山血海中都不曾皱眉的蛮族首领，此刻却有些局促地搓着手，孩子们听说新来的将军是女子，非要来送些山里的果子。
凌霜的枪尖一声杵在地上。我看见她耳根泛起罕见的红晕，连忙转过身去整理甲胄系带。军务繁忙，不必了。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却意外地没有平日的冷硬。
那个坐在雷啸天肩头的小女孩突然挣脱怀抱，举着颗红得发亮的野草莓跑到凌霜面前。将军姐姐，这个给你。孩子仰着脏兮兮的小脸，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光，雷叔叔说你是最厉害的女将军。
凌霜握着枪杆的手指猛地收紧。她沉默地蹲下身，银甲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当她重新站起来时，嘴角竟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那抹转瞬即逝的温柔，比她枪挑李虎头盔时更令我心惊。
替我谢谢孩子们。凌霜将草莓别在铁甲的护心镜上，转身对雷啸天道，蛮族勇士的好意，凌霜心领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躲在雷啸天身后偷看的孩童，明日起，让他们来校场西翼，我教他们扎马步。
雷啸天黝黑的脸上绽开笑容，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狼系猛将的眼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彩，那不是战场杀敌的狂热，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他突然单膝跪地，蛮族特有的兽皮靴重重砸在黄沙中：末将替孩子们谢过将军。
暮色四合时，我带着蛮牛离开校场。身后传来凌霜校正枪阵的呼喝声，夹杂着孩童们清脆的笑声。蛮牛突然瓮声瓮气地开口：陛下，凌将军和雷将军......
蛮牛。我打断他的话，目光投向天边血色残阳，南国的风沙，比北境更能磨砺人。
回到行宫时，冷月心已在书房等候。蛇系情报官捧着青铜托盘跪在地上，盘中整齐码放着十二卷密报。她低垂的眼帘遮住了眼底情绪，声音平稳得像冬日湖面：陛下，天眼探得萧战在西漠集结旧部，似乎在寻找传说中的噬魂祭坛
我翻开最上面一卷密报，萧战那张带着狰狞刀疤的脸跃然纸上。这个与我齐名的狮系战神，永远是九域统一最大的变数。窗外突然传来银枪破空的锐响，想必是凌霜仍在加练枪法。
告诉雷啸天，我合上密报，指尖在青铜灯台上轻轻敲击，明日起，蛮族铁骑随凌霜一同训练。
冷月心退下后，书房重归寂静。我走到悬挂着九域舆图的墙壁前，手指抚过南国的疆域。凌霜枪尖挑起的不仅是旧将的头盔，更是这支败军的魂魄。当银枪洗练过的新军与蛮族铁骑合流时，西漠的萧战，终将尝到真正的铁与血。
夜风从窗棂缝隙钻入，吹动了案头的《孙子兵法》。我想起凌霜枪挑李虎头盔时的决绝，雷啸天护着孩童时的温柔，还有凤清羽献上兵符时眼中的复杂。九域的棋局已到中盘，而我的这些棋子，正在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自行演化出更精妙的杀招。
墨尘说得对，乱世之中，最锋利的武器从来不是长枪，而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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