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一身银甲未卸，只松了腰间佩剑的玉带，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行走在港口街巷间。昨日的厮杀痕迹尚未完全清理，断壁残垣下，几名士兵正小心翼翼地抬着受伤的同伴，百姓们则三三两两聚在街角，望着这支收复港口的大军，眼神里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有对未来的茫然。
“大人，前面便是泉州府衙，幸存的百姓都已聚集在附近等待安抚。”亲卫统领秦风快步跟上，低声禀报，手中捧着一份刚整理好的伤亡清单。
沈辞点头，目光扫过街边蜷缩的老人与孩童，他们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恐。他停下脚步，示意秦风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分发给众人，声音低沉却清晰：“告诉乡亲们，倭寇已被击溃，朝廷大军会守住泉州，不会再让他们遭受屠戮。今日起，府衙会开设粥棚，发放粮食，受伤的乡亲可前往军营医治，所有费用由大军承担。”
话音落下，百姓中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几个年长的乡绅连忙上前，对着沈辞躬身行礼：“多谢沈将军救命之恩！多谢朝廷体恤！”
沈辞虚扶一把，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了街角一处烧毁的宅院上。那宅院看似与其他民居无异，墙角却残留着一块发黑的金属碎片，样式并非大胤之物，边缘还刻着奇特的纹路。他不动声色地弯腰拾起碎片，指尖摩挲着冰冷的金属，眼底闪过一丝腹黑的精光——这碎片的工艺精细，绝非倭寇寻常兵器所有，倒像是某种制式装备的残件。
“这宅院是谁家的？倭寇盘踞时，这里住的是什么人？”沈辞将碎片收好，语气平淡地询问身旁的乡绅。
那乡绅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宅院的位置，脸色微微一变：“回将军，这里原是泉州最大的海商王家的祖宅。倭寇来之前，王家突然举家搬迁，说是去了南洋，可没过几日，倭寇就占了这里，还把宅院改成了据点。我们当时都以为王家是怕了倭寇，现在想来，怕是……怕是早就通敌了！”
“通敌？”沈辞挑眉，心中已有计较，却没有表露分毫，只是淡淡吩咐，“秦风，带几个人仔细搜查这处宅院，任何可疑之物都不许遗漏。另外，传我命令，全城清查倭寇余孽，尤其注意那些战前突然迁徙、与倭寇有过接触的商户，一一登记在册，严加审问。”
“末将遵令！”秦风领命而去。
沈辞继续前行，沿途不断有百姓上前哭诉倭寇的暴行，他耐心倾听，偶尔出言安抚，看似温和，实则在暗中观察着每个人的神色。行至府衙门口，只见副将李威正站在台阶下等候，神色凝重。
“大人，惠安县城已彻底肃清，只是在倭寇据点的地窖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李威见沈辞走来，连忙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的木盒，递了过去。
沈辞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锭成色极佳的黄金，黄金上印着的纹路既非大胤官印，也非倭寇常用的标记，反而带着几分西域诸国的风格。除此之外，还有一封用异域文字书写的信件，墨迹尚未完全干涸，显然是近期才留下的。
“黄金的来源查清了吗？这封信可有懂行的人能解读？”沈辞指尖轻点着黄金，眼神深邃。
“黄金的成色太好，暂时无法确定来源，但据被俘的倭寇交代，这些黄金是‘贵客’送来的，说是资助他们攻打泉州的军费。至于这封信，军中的文书都不认识上面的文字，不过属下已经派人去附近的寺庙请了一位精通西域诸国文字的高僧，估计午时就能到。”李威如实禀报。
沈辞点头，将木盒收好：“此事暂时保密，切勿声张。那些被俘的倭寇，分开审讯，重点问清楚‘贵客’的身份、外貌，以及他们之间的联络方式。记住，不要用刑过重，留着他们还有用。”
李威心中一动，瞬间明白沈辞的用意——这些倭寇背后显然有神秘势力支持，严刑拷打容易打草惊蛇，不如留着活口，或许能钓出更大的鱼。他躬身应道：“属下明白！”
安排好清查事宜，沈辞回到临时设立的中军大营。大营设在泉州港的一处高地，原是倭寇的了望台，视野开阔，能将整个港口的动静尽收眼底。他刚走进营帐，一名驿卒便快步上前，单膝跪地：“将军，京城八百里加急密信！”
沈辞接过密信，只见信封上印着皇帝的亲封，封口处还盖着镇北侯府的私印，显然是极为重要的消息。他拆开信封，快速浏览着信上的内容，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信是萧景琰亲笔所写，内容却让他心头一凛。靖王虽被打入天牢，但他的余党在朝中仍有势力，近日以丞相为首的文官集团突然发难，弹劾沈辞手握重兵、独断专行，意图谋反，还列举了“证据”——靖王被擒前，曾与沈辞有过数次私下会面，虽实为沈辞试探靖王，却被人曲解为二人勾结，后因分赃不均才反目。更有甚者，有人暗中散布谣言，说沈辞在泉州湾一战中“滥杀无辜”，实则是为了掩盖与倭寇勾结的痕迹。
萧景琰在信中表示，他虽不信这些谣言，但朝中非议甚重，丞相等人不断施压，要求将沈辞召回京城述职，实则是想趁机剥夺他的兵权。萧景琰让沈辞务必谨慎行事，一方面尽快平定倭寇叛乱，用战功堵住悠悠众口；另一方面也要小心防备朝中的暗箭，切勿给人留下把柄。
沈辞将信纸揉成一团，指尖微微用力，纸张瞬间被捏得粉碎。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中满是腹黑的算计——丞相老奸巨猾，一直视他为眼中钉，此次借着靖王余党的事发难，显然是想趁他远在东南、无法辩解之际，将他一举扳倒。可惜，他们太小看他沈辞了。
“将军，高僧到了！”帐外传来士兵的禀报。
沈辞收敛心神，沉声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位身着袈裟、面容清癯的高僧走进营帐，双手合十行礼：“贫僧慧能，见过沈将军。”
“大师不必多礼，”沈辞指了指桌上的异域信件，“今日请大师前来，是想劳烦大师解读这封信上的文字，不知大师能否办到？”
慧能高僧拿起信件，仔细端详了片刻，眉头微微蹙起，随后缓缓开口，逐字逐句地翻译起来：“信是写给倭寇头领的，内容大致是：泉州一战失利，非尔等之过，乃是沈辞所率大军武器太过诡异。三日之内，吾将派援兵抵达泉州外海，携带改良后的火器，助尔等夺回港口。另外，已派人在京城散布谣言，牵制沈辞兵力，届时内外夹击，必能一举功成。落款是……‘玄影’。”
“玄影？”沈辞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这个组织他从未听过，却能调动西域黄金、改良火器，还能在京城搅动风云，显然实力不容小觑。而且他们对自己的武器如此了解，甚至能快速改良火器，可见其内部必有精通军械之人，甚至可能潜伏在自己身边。
慧能高僧点头：“正是‘玄影’，这两个字用的是西域秘文，若非贫僧早年曾在西域游学，也认不出来。据贫僧所知，‘玄影’是近年来在西域崛起的一个神秘组织，行事诡秘，手段狠辣，据说与不少国家的王室都有联系，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插手大胤的事。”
“多谢大师解读，”沈辞起身行礼，“大师今日之事，还请保密，切勿外传。秦风，送大师回寺，好生招待。”
“阿弥陀佛，贫僧明白。”慧能高僧合十行礼，随秦风一同离去。
营帐内只剩下沈辞一人，他走到地图前，手指落在泉州港外海的位置，眼神愈发锐利。玄影组织突然介入，京城又起波澜，这两件事看似无关，实则环环相扣，显然是有人故意针对他。不过，这也正好合了他的心意——越是混乱，越能浑水摸鱼，彻底清除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来人，传李威、张勇即刻来大营议事！”沈辞高声下令。
不多时，李威和张勇便赶到营帐。沈辞将京城密信和玄影组织的事情简略告知二人，沉声道：“现在情况危急，玄影组织三日之内便会派援兵抵达，京城的丞相又在背后捅刀子，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应对。”
张勇脸色一变：“大人，玄影组织的援兵携带改良火器，我们的水师怕是难以抵挡，不如暂时收缩防线，坚守泉州港，等待朝廷援军？”
“等待援军？”沈辞冷笑一声，“丞相巴不得我战败，怎么可能派援军？而且玄影组织既然敢来，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收缩防线只会让我们被动挨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李威皱眉道：“大人的意思是……”
“玄影的援兵既然要从海路来，必然会经过泉州湾外的暗礁区，那里水流湍急，正是设伏的好地方。”沈辞指着地图上的一处区域，眼中闪过腹黑的光芒，“张勇，你率领水师主力，今夜便悄悄驶出泉州港，在暗礁区附近隐蔽待命，待玄影的船队进入埋伏圈，便用火箭和水雷攻击，务必将他们全部歼灭，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末将遵令！”张勇领命，虽然心中仍有担忧，但对沈辞的指挥却深信不疑。
“李威，你率领一万陆军，加强泉州港的防御，尤其是码头和粮仓，务必严防死守。另外，挑选五百名精锐，伪装成倭寇余孽，深夜袭击泉州城的西城门，故意留下一些玄影组织的信物，让城中百姓以为是玄影的援兵已经抵达，引发混乱。”沈辞继续部署。
李威一愣：“大人，这样做会不会引起百姓恐慌？”
“恐慌才好，”沈辞嘴角上扬，“只有混乱，才能让那些隐藏在城中的玄影细作暴露出来。你让人密切监视城中动静，凡是在混乱中趁机煽风点火、传递消息的人，一律拿下，严加审讯。至于百姓，只要我们控制好局势，事后稍加安抚，便可稳定人心。”
李威恍然大悟，连忙应道：“末将明白！”
“还有，”沈辞补充道，“我会亲自写一封密信，派人连夜送回京城，交给陛下。信中会详细说明玄影组织的情况，以及丞相弹劾我的真相，同时请求陛下允许我暂缓回京，待平定倭寇和玄影组织后，再回朝述职。这样一来，既可以稳住陛下，也能让丞相的阴谋落空。”
部署完毕，李威和张勇立刻起身领命，快步离去安排事宜。营帐内，沈辞拿起笔墨，快速书写着给萧景琰的密信。他的字迹苍劲有力，每一笔都透着决绝。玄影组织、朝中奸佞，不管是谁，敢挡他的路，都只有死路一条。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营帐的缝隙洒进来，将沈辞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将写好的密信密封好，交给心腹驿卒：“务必在两日内将信送到陛下手中，途中若有变故，可直接动用镇北侯府的暗线。”
“属下遵命！”驿卒接过密信，躬身退下。
沈辞走到营帐门口，望着远处波涛汹涌的大海，眼神坚定。三日之后，便是与玄影组织决一死战之时，他不仅要赢得这场战争，还要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清除朝中的反对势力，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这场棋局，他沈辞必须赢，也一定会赢。
夜色渐浓，泉州港内一片寂静，唯有军营中的火把在风中摇曳。水师的战船已悄悄驶出港口，朝着暗礁区的方向进发；城中的士兵也已做好准备，只待深夜到来，便上演一场“自导自演”的混乱。而沈辞则站在大营的了望台上，如同蛰伏的猛兽，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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