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时十五分。
阵地上空的硝烟尚未散去，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烟尘，在焦土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朱赤沿着交通壕缓步巡视，军靴踏在混合着血水的泥泞中，发出噗嗤的声响。他注意到一个新兵正颤抖着给步枪装填子弹，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慢慢来，五发子弹，压满。朱赤蹲下身，声音平静得仿佛不是在战场上，记得把子弹按平，不然容易卡壳。
新兵抬起头，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嘴唇还在轻微哆嗦：师、师座...我...
你叫什么名字？朱赤接过他手中的步枪，熟练地演示着装弹动作。
报告师座，我叫周小虎，原先是鼓楼警察分局的巡警。
朱赤点点头，把步枪递还给他：周小虎，记住，你现在是262师的战士。警察维护一方平安，军人保卫一国疆土，本质上都是在守护。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战壕里正在休整的士兵们。有人正在包扎伤口，有人在检查武器，还有几个围在一起分享着水壶。远处，医护兵正将重伤员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
各连统计伤亡情况，抓紧时间补充弹药。朱赤对跟随的李韫珩说道，特别是手榴弹，让后勤优先补充。
李韫珩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眉头紧锁：师座，医护队报告麻醉剂已经见底了，很多伤员只能硬扛着。
朱赤沉默片刻：让卫生队用白酒消毒，能救一个是一个。告诉伤员们，师部正在想办法。
这时，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观察哨发现日军正在重新集结，看样子是要发动第二次进攻！
朱赤神色一凛，快步返回观察所。
上午八时四十五分。
观察所内，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朱赤举起望远镜，只见远方日军阵地上，士兵正在军官的驱赶下重新整队。几辆卡车运来补充的弹药，炮兵也在调整炮位。
看来鬼子是要趁我们还没缓过气来，继续施压。朱赤冷静分析，这次他们肯定会改变战术。
他转身对通讯兵说：传令各团，日军很可能采取多点突击，重点突破的战术。要求各阵地加强侧翼掩护，机枪阵地做好转移准备。
李韫珩担忧地说：师座，部队都很疲惫，特别是刚刚经历白刃战的单位，恐怕很难顶住持续进攻。
朱赤的目光落在沙盘上，沉思片刻：命令师直属特务连作为机动预备队，随时准备增援。另外，让炮兵做好反制准备，重点是打击日军的集结地和指挥节点。
前沿阵地上，士兵们利用这难得的间隙抓紧休整。周小虎所在的三班正在重新布置阵地。班长是个老兵，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
都把战壕再挖深半米！班长嘶哑着嗓子喊道，鬼子的炮击可不是闹着玩的。小李，你去把那个机枪位往左移五米，现在的位置太显眼了。
周小虎奋力挥舞着工兵铲，汗水混合着泥土从额角滑落。旁边的老兵一边干活一边说：新兵蛋子，记住喽，在战场上，工事就是你的第二条命。
突然，远处传来尖锐的哨声。班长脸色一变：全体就位！鬼子要上来了！
士兵们迅速进入战斗位置。周小虎趴在自己的射击位上，深吸一口气，将五枚手榴弹整齐地排列在面前。
上午九时整。
日军的炮火准备开始了。这一次，炮击更加精准，显然是吸取了上一轮进攻的教训。炮弹如同长了眼睛般，重点打击262师的机枪阵地和指挥节点。
观察所里，朱赤紧盯着战场态势。炮击的落点分布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鬼子这是要寻找我们的防御弱点。命令各阵地，注意隐蔽，没有命令不准开火。
炮击持续了二十分钟后，日军步兵在坦克掩护下开始推进。与上一次的人海战术不同，这次日军采取了更加谨慎的队形，以散兵线交替掩护前进。
有点意思。朱赤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看来鬼子也学聪明了。命令炮兵，集中火力打击日军左翼，那里地形相对平坦，适合坦克展开。
mL-20重炮再次发出怒吼，炮弹精准地落在日军左翼进攻路线上。但这次日军显然有所准备，坦克立即施放烟幕，步兵迅速分散隐蔽。
报告师座，日军右翼部队突然加速推进！观察哨大声报告。
朱赤立即调转望远镜，只见日军右翼约一个中队的兵力，在烟幕掩护下快速向三号阵地侧翼移动。
果然是要声东击西。朱赤立即下令，命令三号阵地预备队前出，封锁侧翼通道。炮兵转移火力，覆盖日军右翼后续部队。
前沿阵地上，周小虎紧张地看着日军在烟幕中若隐若现的身影。班长低声喝道：都稳住！等鬼子进入一百米再开火！
突然，几发炮弹落在阵地前方，掀起漫天尘土。周小虎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等他回过神来，发现日军已经逼近到二百米距离。
机枪开火！连长的命令通过电话传达到每个阵地。
阵地上顿时枪声大作。周小虎瞄准一个日军士兵，扣动扳机，后坐力撞得肩头生疼。他看见那个日军士兵应声倒地，心中一阵悸动。
打得好！继续射击！班长的鼓励让他镇定下来。
日军的进攻异常顽强，尽管伤亡惨重，但仍然步步紧逼。一辆九五式轻型坦克突破火力网，直扑阵地而来。
火箭筒！快！班长嘶声大喊。
一个扛着铁拳100的士兵从掩体后跃出，但还没来得及瞄准，就被坦克上的机枪击中。另一个士兵立即冲上去接过火箭筒，在战友火力掩护下，终于将这辆坦克击毁。
战斗进入胶着状态。日军凭借人数优势，不断向阵地施压。周小虎所在的班已经伤亡过半，班长也负了伤，但仍然坚持指挥。
手榴弹！班长嘶哑地喊道。
周小虎抓起一枚手榴弹，奋力投向已经逼近到五十米内的日军。爆炸声中，几个日军士兵应声倒地。
上午十时三十分。
观察所里，战况通报不断传来。朱赤注意到日军虽然攻势凶猛，但始终没有投入预备队，这让他心生疑虑。
命令侦察连派出小分队，摸清日军预备队的动向。朱赤对李韫珩说，我总觉得鬼子在酝酿什么。
不久，侦察连传回消息：日军主力预备队正在向雨花台东南方向的友军阵地移动。
朱赤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鬼子这是在佯攻！他们的真正目标是我们的侧翼！
他快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雨花台东南方向：立即将这个情况通报友邻部队。同时命令快反团做好出击准备。
李韫珩担忧地说：师座，如果我们分兵支援友军，雨花台的防御就会削弱。
朱赤沉默片刻，目光坚定：南京城防是一个整体，唇亡齿寒。而且...他指了指地图，如果我们在日军进攻友军时，从侧翼发起反击，说不定能打乱他们的全盘计划。
就在这时，前沿阵地传来紧急报告：日军突然加强攻势，似乎要孤注一掷。
朱赤当机立断：命令炮兵全力支援前沿阵地。快反团一营立即增援三号阵地，务必守住防线！
上午十一时。
快反团的增援及时赶到，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周小虎看着那些身手矫健的快反团士兵，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一个快反团的老兵趴在他旁边，一边精准地点射，一边说：新兵？打得不错。记住，小鬼子也是肉长的，瞄准了打，一枪一个。
在快反团的支援下，262师终于顶住了日军的猛攻。战场上暂时恢复了平静，只有零星的枪声和伤员的呻吟声。
朱赤走出观察所，再次巡视阵地。他看到士兵们正在利用战斗间隙加固工事，救护兵忙碌地运送伤员。在一个机枪阵地旁，几个士兵正在为牺牲的战友整理遗容。
师座。一个微弱的声音引起朱赤的注意。他转头看去，是早上那个新兵周小虎，他的左臂缠着绷带，但仍然坚持在阵地上。
负伤了怎么不后送？朱赤皱眉问道。
周小虎挺直腰板：报告师座，轻伤不下火线。我还能战斗。
朱赤看着他稚嫩却坚定的脸庞，心中感慨。这些昨天还是警察的年轻人，今天已经成长为真正的战士。
好好保护自己。朱赤拍拍他的肩膀，南京需要你们这样的勇士。
巡视完阵地，朱赤返回观察所。李韫珩递来最新的战况统计：师座，这一上午我们击退了日军两次团级规模的进攻，歼敌约八百人。但我军也伤亡三百余人，弹药消耗很大。
朱赤点点头：让部队抓紧时间休整。另外，通知各团团长来开会，我们要调整下午的部署。
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日军阵地。阳光终于完全冲破了硝烟，但朱赤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宁静。更残酷的战斗，正在等待着他们。
在观察所的角落，电台正在接收卫戍司令部的最新通报：各条战线都在激战，日军显然是要通过持续施压，寻找防线的突破口。
朱赤握紧拳头，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他转身对李韫珩说：通知后勤部门，中午要给前线官兵加餐。告诉炊事班，把最好的伙食都拿出来。
李韫珩立即去安排。
朱赤再次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日军阵地的动静。他知道，下午的战斗将会更加残酷。但看着阵地上那些疲惫却坚定的身影，他相信，262师一定能守住这片用鲜血浸透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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