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喀秋莎”火箭炮齐射的余音尚在空气中回荡,如同燎原烈火般的中国军队主力,已经从台儿庄方向席卷而来。旗帜如林,刺刀如雪,喊杀声震天动地,原本气势汹汹的日军第39联队,在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侧后的毁灭性打击面前,瞬间陷入了崩溃和混乱。
王庄土地庙前,朱赤和他身边那一百多名伤痕累累、几乎耗尽最后的官兵,怔怔地看着这如同神兵天降的一幕,许多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确认那旗帜上确实是熟悉的青天白日,那冲锋的士兵口中呼喊的是熟悉的多音,巨大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才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赢了!我们赢了!!”
“台儿庄守住了!小鬼子完蛋了!!”
士兵们相拥而泣,挥舞着手中几乎打光了子弹的步枪,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发泄着这半个多月来积压的所有恐惧、悲伤、愤怒和此刻喷薄而出的喜悦!许多人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状若癫狂。
朱赤靠着残墙,看着这激动人心的场面,脸上也露出了半个多月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尽管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沧桑。他抬起颤抖的手,抹去眼角的湿润,对身边的李韫珩和秦风说道:“命令还能动的弟兄…配合主力,肃清残敌!注意…注意保护自己…”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虚脱般的无力,但其中的欣慰和如释重负,却清晰可闻。
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追歼战。士气如虹的中国军队主力,如同摧枯拉朽般,将陷入混乱的日军第39联队分割、包围、歼灭。王庄附近的枪炮声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才渐渐平息。
三月十日,台儿庄战役基本结束。日军濑谷支队主力被歼,其残部与第39联队溃兵一起,狼狈向峄县、枣庄方向逃窜。中国军队取得了自抗战以来正面战场第一次重大胜利!
胜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全国,举国为之欢腾!而第七十四军,这支在禹王山、锅山血战半月,又在王庄死守到最后时刻的英雄部队,其战绩和牺牲,也随着战报传开,名震天下!
三月十二日,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上将,亲自抵达了已是满目疮痍的台儿庄,并在刚刚清理出来的火车站广场上,举行了简朴而庄重的祝捷大会。
当朱赤率领着第七十四军残存的、能够行动的官兵,排着虽然稀疏却依旧昂然的队列,踏入会场时,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经久不息的掌声和欢呼!所有与会的将领、士兵、乃至闻讯赶来的民众,都将最崇高的敬意,投向了这支伤痕累累却军魂不散的铁军!
李宗仁亲自走到队列前,看着这些军装破烂、面带菜色、很多人身上还缠着渗血绷带的官兵,看着他们虽然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和灼灼的目光,这位素来沉稳的上将,眼眶也不禁湿润了。
他走到朱赤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晃着,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朱军长!辛苦了!第七十四军的弟兄们,辛苦了!你们在禹王山,在锅山,在王庄,打出了中国军人的威风!打出了民族的脊梁!此战之功,你们当居首功!我李宗仁,代表第五战区,代表全国同胞,谢谢你们!”
朱赤立正,庄严敬礼:“保卫国家,守土抗敌,乃军人天职!职部暨第七十四军全体官兵,不敢言功!”
李宗仁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向队列,逐一与那些站在前排的军官和功勋士兵握手。当他走到手臂吊着绷带、脸上带着新添伤疤的钟毅面前时,钟毅梗着脖子,用他那破锣嗓子吼道:“报告长官!172旅旅长钟毅,向您报到!172旅…完成任务!” 他的声音依旧洪亮,但细听之下,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想起了周福根,想起了一营那些永远留在锅山主峰的弟兄。
李宗仁看着这个如同铁打般的悍将,看着他眼中那混合着骄傲与悲伤的复杂情绪,郑重地点了点头:“钟旅长,你和172旅的弟兄们,都是好样的!国家,会记住你们!”
他又走到秦风面前,看着这个年轻却气质冷峻的特务团长,赞许道:“秦团长,你们特务团深入虎穴,炸毁敌炮,狙杀敌酋,功不可没!”
秦风冷静回礼:“分内之事,长官过誉!”
当李宗仁走到队伍中那些普通的士兵面前时,许多士兵激动得手足无措。一个失去了一只耳朵的小战士,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长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地挺起了胸膛,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李宗仁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帮他正了正头上那顶同样布满弹孔的军帽。
祝捷大会后,是更为沉痛的追悼仪式。在台儿庄城外,运河岸边,一座巨大的公墓开始修建,这里将安葬在台儿庄战役中牺牲的数千名英烈。第七十四军单独划出了一片区域,埋葬他们自己的弟兄。
下葬那天,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天公也在为这些捐躯的忠魂垂泪。朱赤率领所有幸存的高级军官,亲自为每一位能够辨认的烈士墓碑前,放上一支临时采摘的野花。当来到标注着“周福根”名字的墓碑前(衣冠冢)时,钟毅这个铁打的汉子,终于再也忍不住,扑在墓碑上,放声痛哭:“福根老弟!你看见了吗?咱们赢了!赢了啊!!你安心走吧,弟兄们…给你报仇了!!”
他的哭声在雨中传出很远,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无数官兵低头垂泪,无声地祭奠着逝去的战友。
朱赤站在墓前,望着那一片片新立的墓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哀思和沉重的责任。这些忠诚勇敢的士兵,将生命永远留在了这里,而活下来的人,必须带着他们的遗志,继续走下去。
三月十五日,第七十四军奉命撤离台儿庄,返回后方休整补充。当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战友的骨灰和遗物,踏上归途时,沿途受到民众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鲜花、食物、鸡蛋…如同雨点般塞到士兵们手中,欢呼声和感激的话语不绝于耳。
朱赤看着窗外欢呼的人群,看着身边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部下,他知道,台儿庄的胜利,只是一个开始。第七十四军的血,不会白流。抗战的道路还很漫长,但他们已经用行动证明,中国军人,不可轻侮!中华民族,永不屈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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