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儿子回来……”李凌波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复述,又像是在梦呓。每一个字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这颤抖,已经分不清是伪装,还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
“是啊!”三婶重重叹了口气,终于择完了最后一点菜,端起盆站起来,“这事儿闹的……你三叔这几天为药厂的事愁得头发都白了,家里又……唉,不说了不说了,都是命!我去做饭了!”她摇摇头,端着菜盆走向东厢厨房,留下李凌波一个人僵硬地杵在堂屋门口。
冰冷的铁链沉重地坠在脚踝上,寒意刺骨。李凌波却感觉不到。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父亲早逝的阴影,卧底生涯的紧绷和屈辱,此刻又叠加了母亲突然改嫁的巨大冲击!而这一切,他作为儿子李凌波,竟然是被一个绑匪的家属,以谈论别人家八卦的方式告知的!此前和她通电话,她对改嫁一事只字不提,是怕我不同意,恼脾气,回来阻止她?!
他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和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嘶吼。假发下的眼睛,在浓重的阴影里,瞬间变得赤红。震惊、痛苦、被遗弃的茫然,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在他心底疯狂交织、燃烧。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身份、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碎片,猛烈地撞击、扭曲、融合。脚镣的冰冷触感不断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和伪装。他必须撑住!他必须还是“王玲玲”!
李凌波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翻涌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看似不经意地拖着链条踱到了靠近仓库的角落。阳光透过破窗的缝隙射入昏暗的库房,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陈年药材的味道。他的目光在角落里一堆废弃的杂物上扫过——那里似乎有一包被丢弃的、色泽晦暗的东西。
他装作被绊了一下,身子“踉跄”着靠近破窗,飞快地伸手探了进去,手指在杂物堆里摸索。指尖触到一种湿滑腐败的质感!他心中一凛,迅速抓起一小把,回手时,他看清了——那是一小撮颜色灰绿、散发着浓重霉味的藿香叶茎!这正是村里自己种出来的、因保管不善而真正霉变的样本!
他心跳加速,不动声色地离开窗边。这包真正的霉变藿香,就是关键的物证!它足以证明药厂收到的霉变货色,其根源很可能与双龙村无关。环境造就的霉变,其霉菌种类、附着物甚至土壤中的微量元素都可能带有独特的地域印记。
回到西厢房,锁链依旧冰冷沉重,但李凌波的心却燃起了一簇火焰。脚镣困住了他的步伐,却困不住他抽丝剥茧的意志。李逑这个名字,还有袖中这包发霉的藿香,如同黑夜里的两点星火,照亮了通往真相的崎岖小径。他需要在李依婷下次有机会联系时,立刻将这些至关重要的线索传递出去。同时,他必须想办法,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从那个李逑嘴里撬出更多关于刘老歪的秘密。
双龙村的晒谷场,此刻成了愤怒的海洋。夕阳的余晖给一张张黝黑、焦虑、饱含怒火的脸庞镀上了一层不祥的金红。李大严站在一个破旧的磨盘上,身形因为激动和连日来的煎熬而微微佝偻,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困兽般的绝望与不屈。
被两个壮实村妇左右“搀扶”着的李凌波(王玲玲),成了全场目光的焦点。他换回那身女装运动衣,脚踝上沉重的铁链在走动时发出沉闷的拖拽声。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有愤怒,有怀疑,有孤注一掷的期盼,也有单纯看热闹的麻木。
“乡亲们!”李大严的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悲壮,“看看!这就是药厂王得富的千金!王玲玲!他王得富黑了心肝,设下毒计坑害我们全村,现在他闺女落在咱们手里了!”
人群爆发出更响的嗡嗡议论声,夹杂着几声愤怒的吼叫:“还钱!”“不能放过她爹!”“李大严,你可得给咱做主啊!”
李大严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老旧的翻盖手机,高高举起:“大家伙都看看!这是装车那天我拍的!看看这藿香!杆粗叶厚,颜色翠绿!闻闻这味儿,正宗的药香!哪有一丁点霉变的影子?!”他快速翻动着手机里几张模糊的照片,向周围展示。照片上,堆积如山的藿香确实品相上佳,阳光洒在上面,泛着健康的光泽。
“药厂的人,那个老张!我们按老规矩,好酒好菜招待,是热情了些,可天地良心,谁存心灌醉他了?!是他自己贪杯!那司机刘老歪,跟催命鬼似的,说什么天要下雨啦,下个村子还等着啦!看着那醉死过去的老张,看着咱全村老少一年的心血堆在那里……”李大严的声音哽咽了,眼圈通红,“我李大严!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为了不耽误事,为了让咱的好货能按时送出去,我……我拉着他那瘫软的手,在验收单上按了个手印!我代签了他的名字!”
他猛地指向“王玲玲”,手指因激动而颤抖:“可结果呢?他王得富翻脸不认账!一口咬定收到的是烂货!拿着那张有我按的手印、代签了名的单子,反咬一口!说我李大严蓄意灌醉验货员!说我伪造文书!这是诈骗!是犯罪!他要告我!让我坐牢!”李大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他不仅要吞掉咱全村老少起早贪黑、流血流汗换来的血汗钱!还要把我这个村长送进大牢!毁了我一辈子!毁了我们李家在双龙村的脸面!”
他几步冲到王玲玲(李凌波)面前,浑浊的老泪终于滚落:“王小姐!王玲玲!你爹……你爹好狠的心肠!设下这样的毒计!现在你在我手上!全村人的活路,我李大严的清白,都在你爹一句话了!”
他猛地夺过旁边一个村民递过来的、他自己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手指哆嗦着拨通了一个号码,并狠狠按下了免提键。尖锐的拨号音在寂静下来的晒谷场上空回荡,像悬在每个人心头的铡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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