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里的银炭噼啪轻响,火舌舔舐着铜炉内壁,映得御案一角泛出暗红光泽,光影如血,缓缓爬过檀木纹理。
热气蒸腾而上,却在半空中被殿角渗入的寒意截住,凝成细小的雾痕,缭绕如丝,触之微凉,似有若无地拂过面颊。
年轻的天子曹芳端坐御座,指尖微凉,触碰棋谱时竟留下一道淡淡的湿痕,纸面微涩,仿佛吸尽了夜露。
他深吸一口气,鼻尖掠过松烟墨与旧竹简混合的沉郁气息——那卷《六韬·龙韬》摊开在侧,纸页泛黄,边角磨损,指腹摩挲时传来细微的毛刺感,仿佛曾无数次于深夜被翻阅,墨香中裹着岁月的尘灰。
司马府内,一尊前朝的白玉墨砚被狠狠砸在地上,碎裂的玉片迸溅开来,清脆之声刺破寂静,惊得堂下侍立的属官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屏住了。
玉屑飞溅至青砖缝隙,幽幽反着冷光,像散落的星子,无声诉说着雷霆之怒;一片碎玉划过一名属官的靴面,留下一道浅痕,他却不敢低头。
司马师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通红的双眼布满血丝,一夜未眠的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喉间滚动着压抑的低吼,如同困兽在铁笼中喘息。
彻查!
他亲自下令,将乐署三年来所有出入乐工的名册翻了个底朝天,从画师、杂役到采买,无一放过。
纸页哗啦作响,如同枯叶在风中颤抖,指尖划过墨字时留下细微的沙沙声。
太常卿手下七名属官因“督查不力”之罪,当场被罢黜,由东府亲信接替。
靴声沉重,脚步杂乱,退下之人衣袖簌簌抖动,似秋蝉垂死振翅,袖角拂过门框时带起一缕尘烟,呛入喉中,却无人敢咳。
然而,一整夜的雷霆手段,最终汇集到他案头的,却是一份干净得令人发指的履历。
裴元,盲眼琴师,自入宫起便安分守己,除了弹琴,便是侍奉君侧,其过往犹如一潭静水,寻不到半点波澜。
纸面平整,字迹工稳,可那过于完美的沉默,反而像一把藏在鞘中的刀。
就在司马师凝视这份履历的同一时刻,宫灯微晃,内侍李昭垂首步入御书房。
他借着整理奏疏的间隙,指尖轻巧一拨,将一卷羊皮纸置于《礼记》抄本之上——边缘微卷,墨迹未干,透出一丝微涩的触感,赫然是“高平陵地宫第三夹壁已通”。
那表上用工整的馆阁体写着:“高平陵地宫第三夹壁已通”、“南门石料补给三次”、“西侧甬道加固完毕”等字样,每一条都详实得仿佛确有其事。
烛火摇曳,光影在“高平陵”三字上轻轻跳动,宛如祭坛前的香火余烬,墨迹微凸,指尖拂过时略有阻滞。
果不其然,天还未亮透,一道黑影便如鬼魅般潜入殿中。
足音轻若落叶,踩在厚毯之上,只余一丝几不可闻的滞涩,仿佛鞋底沾了夜露。
那人俯身取出特制薄纸与松烟墨块,墨块碾过纸面发出细微沙响,如同蛇行草间,墨香悄然弥散。
拓毕,黑影悄然退去,不留痕迹。
半个时辰后,李昭低声入报:“昨夜黑影已归,东府今晨加派巡夜人手,似有警觉。”曹芳唇角微动,未曾睁眼。
他知道,真正的夹壁图纸,其实就藏在裴元随身携带的《采薇》曲谱夹层之中。
那曲谱经由七名互不相识的太学士子之手传递——皆是科举落第、家族遭司马氏打压之人,每人仅知一段暗语:“采薇有声,南风不起。”三人曾于月下割掌血书,誓死不降。
信息如溪流分岔,终汇于城南一处不起眼的陶窑,老匠人将拓片封入未烧制的陶俑腹中,低温烘烤,泥火交融中字迹得以保全。
卞皇后的凤驾在工坊前缓缓停下。
车帘掀开一隙,她步下金阶,裙裾拂过尘土,带起一缕干燥的土腥味,混着窑口黑烟的焦味与远处石灰浆的刺鼻气息,钻入鼻腔。
阳光斜照,窑口黑烟袅袅升起,烟尘微粒在光柱中浮动,触之似有灼热感。
她以“慰问工匠辛劳”为名,亲自巡视。
脚步踏在夯土路上,发出沉闷回响,震得脚底微麻。
在一处正在修葺的墙垣下,她停住脚步,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名正在敲打壁石的老匠人。
铁锤落下,“当、当、当”,三声短促而精准,节奏如更漏滴尽,余音在石壁间回荡。
随即,老匠人低头嘟囔,浓重乡音裹着一句:“水声南转了。”声音低哑,却被风送入她耳中。
她记起那夜在陶窑密室,匠首指着沙盘低语:“若渠成,则报‘水声南转’。”当时烛火微颤,她亲手将这句话刻入竹片,焚毁于火盆之中。
此刻,她心中一凛,指尖微颤,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她知道,这是约定的暗号——通往武库的地下暗渠,已经打通。
归途之中,她敏锐察觉,身后随行宫人中,有一人的脚步声比平日滞涩半分,靴底似沾了湿泥,踏地时略沉,留下浅浅印痕。
她故作忧愁,对贴身宫女轻叹:“陛下近日心神不宁,也不知是为何,连棋都下得乱七八七糟,毫无章法。”话音落处,风穿林梢,吹动檐角铜铃,叮当一声,旋即消逝,余音如丝。
夜风猎猎,吹动曹芳的龙袍,衣袂翻飞如翼,寒气渗入骨髓,他却不觉冷,反觉血脉微热。
李昭将东府反应禀报完毕,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钉。
“司马师并未轻信,已加派四路密探,日夜监视陛下起居、奏对、弈棋。”曹芳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眸中已有星河流转,映着烛光,如深潭映月。
“传裴元,命他在明日早朝奏乐时,将《鹿鸣》一曲中的‘宫音’拖长七拍。”李昭心领神会,“宫”音七拍,正是密语“安+久”——敌已入套,可缓行。
“另外,”曹芳的目光望向司马府方向,深邃如夜,“放出风声去,就说朕欲于三日后重开经筵,亲讲《论语·季氏》。”此篇专论“陪臣执国命”,矛头直指权臣僭越。
司马师必倾注全力于朝堂防备,正中下怀。
烛火摇曳,灯芯爆了个轻响,火星四溅,旋即熄灭。
曹芳与卞后相对而坐,面前摆着的,正是那夜的残局。
檀木棋盘温润,指尖抚过黑白棋子,触感微凉而坚实,黑子略沉,白子稍轻。
窗外月光如水,倾泻而下,照在棋盘之上,竟与一幅洛阳九门布防图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卞后执起一枚白子,眸中映着烛光,也映着一丝忧虑:“南门若破,东府的援兵半刻之内便可赶至。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手,便是万劫不复。”曹芳没有说话,只是从棋盒中捻起一枚黑子,轻轻落下。
那一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棋盘一处看似无用的“死门”之位。
然而子落下的瞬间,整个棋局的气势豁然开朗,死门竟硬生生被盘活,变成了“生门”。
他这才抬眼看向皇后,声音低沉而坚定:“他们都以为我在乱走,可这盘棋,自始至终,都只等一人入局。”忽然,一只飞蛾扑入烛火,翅翼在烈焰中蜷缩、焦黑,终化作一缕青烟,无声飘散。
——风,已起于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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