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夹道之内,方才还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骤然沉寂,只余下兵器坠地的零落脆响与伤者压抑的呻吟,在石壁间幽幽回荡,仿佛鬼魂低语。
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松油火把燃烧的焦臭,在狭长的甬道中凝成一团黏腻的雾气,贴着地面缓缓蠕动,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滚烫的铁砂。
指尖触到墙壁,湿滑冰冷——那是尚未干涸的血浆渗入青砖缝隙,顺着掌心爬升,令人几欲作呕。
成济带来的五十名亲兵,此刻已尽数化为冰冷的尸骸,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里。
他们身上仿冒的禁军铠甲在跳动的火光下反射出诡谲的冷光,甲片边缘沾满暗红血痂,随着微风轻颤,竟似活物般翕张,无声嘲笑着这场自投罗网的闹剧。
一名士兵仰面倒伏,手中仍紧握断刃,指节因至死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不甘刻进泥土。
曹英立于城楼之上,面甲下的双眸冷峻如冰。
他没有看脚下尸横遍野的惨状,而是将目光投向黑暗尽头,仿佛能穿透层层宫墙,直抵那正坐立不安的权臣心头。
夜风裹挟着铁锈与腐肉的气息扑上面颊,他却纹丝未动,唯有披风在身后猎猎翻卷,如同沉默的战旗。
他身后的伏兵们依旧引弓待发,箭簇上淬炼的寒光汇成一条死亡的星河,在晨雾中闪烁不定,随时准备吞噬任何胆敢再犯的敌人。
每一根弓弦都绷得极紧,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野兽在喉间酝酿低吼。
混战的尘埃尚未落定,远处蹄声如雷破雾而来。
胡遵率三百铁骑如黑色铁流般冲出暗巷,马蹄踏碎残血,在石板上溅起猩红水花。
他们迅速封死甬道出口,列阵如墙,铁甲相撞之声铿锵刺耳,惊飞檐角宿鸦。
胡遵翻身下马,皮靴踩入血洼,发出沉闷的“噗嗤”声。
他走到成济的尸体旁,那双曾瞪视着他的眼睛此刻圆睁着,瞳孔已散,映不出一丝光亮,唯余不甘与迷惘冻结在死亡的瞬间。
胡遵俯身,用染血的手指缓缓合上他的双眼,指尖传来眼皮僵硬的触感,冰冷如石。
“愚忠至此,死不足惜。”他低声自语,也不知是说给死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宫门内悄然步出,正是此局的谋划者,中书侍郎冯旦。
他神色平静,月白长袍纤尘不染,仿佛只是出来收拾一盘下残的棋局。
夜风吹动他袖角,带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檀香,与周遭腥秽格格不入。
他先是对胡遵点了点头,随即蹲下身,动作熟练地在成济的尸体上摸索。
手指探入冰冷甲胄之下,沿着内衬夹层细细搜寻,终于触到一处微厚的褶皱。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信笺——纸色微黄,质地精良,封口处无火漆,边角略有褶皱,显是仓促写就。
冯旦小心翼翼将其塞入成济怀中,又仔细整理衣襟,抚平每一道褶皱,让一切看起来天衣无缝。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对身旁一名心腹低声吩咐:“按计划行事,去司马府附近放出风声,就说成济兵败被杀,临死前受不住酷刑,已经全部招了,主谋正是司马大将军。记住,要装得像个侥幸逃脱的溃兵,惊慌失措,言语间要漏洞百出,但核心信息一定要清晰。”
那心腹领命,迅速脱下身上的甲胄,在地上滚了几圈,弄得满身血污与尘土,膝盖重重磕在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即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夜色里,背影踉跄如惊鹿。
冯旦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唇线如刀刻般锋利。
他知道,这看似粗糙的离间计,在此刻却是最致命的毒药。
司马昭生性多疑,骤然听闻心腹“叛变”,第一反应绝不会是怀疑消息的真伪,而是惊怒于自己的计划败露。
人一旦被情绪掌控,就必然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他要的,就是逼司马昭在仓促之间,踏入他们布下的下一个、也是更致命的陷阱。
“将成济的尸身拖入偏殿,好生看管。”冯旦对几名士兵命令道,“他的头颅,陛下还有大用。”
几名士兵应声上前,粗重的脚步在空旷宫廊中回荡,拖曳尸体时铠甲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血痕一路蜿蜒,如同通往冥府的引路红线。
与此同时,太极殿内灯火通明,烛火摇曳,将人影拉得扭曲如魅。
年轻的天子曹髦端坐于御案之后,他手里把玩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如意,指尖摩挲其温润表面,凉意渗入血脉。
神情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一种久违的、掌控全局的沉静。
殿外更鼓三响,钟楼方向忽传来低沉乐音——那是多年未曾奏响的《风起云涌》,曲调被刻意放慢,每一声都如重锤砸在洛阳城的心脏上。
殿下,曹英正单膝跪地,禀报着南宫夹道的战况。
“……胡遵将军已率骑兵控制各处要道,成济及其党羽五十一人,已尽数就地格杀,我方仅有数人受轻伤。”
曹髦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做得好。冯旦的计策都安排下去了?”
“回陛下,冯侍郎已命人将伪造的密信放入成济怀中,并派人向司马府散播成济‘招供’的假消息。此外,成济的首级已按您的吩咐取下。”
“很好。”曹髦放下玉如意,从御案上拿起朱笔,在一张空白的诏纸上写下几行字,笔锋凌厉,力透纸背,墨迹未干便腾起淡淡腥气。
他将写好的朱批递给一旁的内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将成济的首级用木匣装好,连同朕的这封手谕,即刻送往大将军府。记住,要大张旗鼓地去,让全洛阳的人都看到,是我,大魏天子,在处置一个犯上的逆臣!”
内侍双手接过,只见那朱批上写着:“卿家爱将成济,擅自带兵犯阙,意图不轨,朕已依法处决。望卿节哀,明日早朝,与朕共议国是。”
这寥寥数语,既是宣判,也是警告。
它将昨夜的流血冲突定性为成济一人的不法行为,给了司马昭一个台阶下,但同时又用“明日早朝共议国是”这句话,将一把无形的枷锁套在了司马昭的脖子上。
来,就是承认天子的权威;不来,就是公然抗旨,坐实谋逆之名。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将皇帝玩弄于股掌之间。
当装着成济首级的木匣被皇家仪仗敲锣打鼓地送出宫门时,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正笼罩着洛阳。
然而,这黑暗很快就被另一股力量撕开了口子。
清晨时分,多处城门与市集陆续出现署名“天子诏”的黄榜,纸面微皱,墨迹犹新。
百姓围聚观看,有人惊呼,有人冷笑。
城南的老陶酒肆里,一位向来只敢在酒后腹诽朝政的老儒生,此刻竟激动地一拍桌子,须发皆张:“我就说!我就说!天子乃真龙血脉,岂会是昏聩之君!原来是豺狼当道,欲行篡逆之事!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旁边却有人低声嘀咕:“这密信当真从成济怀中搜出?怎不见廷尉审讯记录?”
争议尚未平息,钟楼之上,青铜编钟缓缓敲响第一个音符——《风起云涌》!
曲调低沉庄严,似为旧时代送葬。
西郊大营中,一名老兵正擦拭长矛,忽然手指一颤——那是他年轻时随先帝北征的战歌!
他猛地抬头,对着营外吼道:“吹号!回应宫中!”
顿时,角声四起,万余士卒自发列阵,齐声高唱:“风起兮云飞扬,忠魂归兮护吾皇!”歌声如潮水般涌向皇城,震落屋檐上的晨霜。
太极殿的窗边,曹髦静静伫立,他望着东方天际那一抹刚刚破晓的鱼肚白,清冷的晨光映照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他听着城内城外那交织在一起的声音,嘴角缓缓上扬。
“昨夜的猎物,不止成济一人。”他轻声说道,仿佛在对那初升的朝阳低语,“司马昭的胆,已经被我剜掉了。”
血腥的夜过去了,一个更加波诡云谲的白昼即将来临。
宫门前的血迹已被连夜冲刷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晨露,在初阳下闪烁着寒光。
整个洛阳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聚焦在了那条通往皇宫的朱雀大道上,等待着那个直到昨夜为止,还是这座帝国真正主宰的男人。
太阳升起来了,但真正的白昼,尚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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