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芳的“百亿支票”(费小极视角)
矿难家属安置点的恶臭垃圾山里,我抠着棺材铺丢弃的残破骨灰盒底,意外抠出枚黏着腐泥的硬币。
身后集装箱轰然洞开,漫天黄纸钱雨中,阿芳把百亿支票撕成雪片:“九爷,这钱你得跪着塞进骨灰盒!”
三千个矿工骨灰盒森然陈列,她抓起我偷来的那个用力砸向金匾:“每一克灰,都该镀在你金山底座上!”
无人知晓盒底的微型追踪器已被我汗水激活——正连着我裤兜里那台捡来的破手机。
恶臭。辣眼睛的恶臭。
鼎安市西郊,矿难家属临时安置点后头那片乱葬岗似的野地里,垃圾堆得比三层小楼还高。烂菜叶子、馊饭团、用过的卫生巾……各种味儿掺和在一块儿,被八月底毒辣的日头一蒸,再让傍晚闷热潮湿的空气那么一搅和,发酵成了某种黏糊糊、能直接糊住人肺管子的玩意儿。
我,费小极,正把自己埋在这堆人间泔水里,像条刨食的野狗,鼻子紧挨着地皮,两只手在垃圾深处掏摸着。手指头碰到的尽是些滑腻腻、烂糟糟的东西,偶尔还戳到什么软乎乎、带着韧性的玩意儿,那感觉,啧,比摸到活蛆还让人喉咙眼发紧。
“操他九爷祖宗的……”我一边摸索,一边从牙缝里挤出恶毒的咒骂,唾沫星子混着汗珠子甩进泥地里,“真当矿工的命是地里的韭菜,割一茬算一茬?赔命钱都敢抠抠搜搜,棺材板钱都要省?我呸!”
汗水顺着额角滚下来,流进眼角,蛰得生疼。我猛地一甩头,视线无意间扫过垃圾山深处——那里胡乱堆着十几口给矿难家属准备的、最便宜的那种薄皮棺材板,被搬运的莽汉们磕得缺角少棱,像一堆被啃剩的骨头架子,散发着廉价油漆和新剖木料混合的刺鼻气味。
棺材板下面,似乎死死压着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不大,就比巴掌小一圈,半埋在腐烂的淤泥里,隐约显出个方方正正的轮廓。
骨灰盒?被当成垃圾扔这儿的?
一个念头,像泥鳅一样滑溜地钻进了我那被垃圾熏得昏沉的脑子:这东西就算再贱,好歹是个完整体,捡回去清理干净,穷疯了的光棍没准儿愿意低价买去,将来装自己……或者拿来装点别的?比如藏点私房钱?再不济,抠下上面那点儿可怜的金属片卖废品,总能换俩包子钱吧?
这念头一起,浑身似乎又有了劲儿。我手脚并用,连拱带爬,在滑腻腻的垃圾堆里扒拉出一条通向棺材板的“地道”。腐烂的汁水溅了我一脸,也顾不上擦。总算挪到近前,憋足一口气,肩膀狠狠顶住一块翘起的棺材板。
“给老子……起!” 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
嘎吱——嘭!
棺材板被我掀开一道缝,下面那个黑乎乎的玩意儿露了出来。果然是个再廉价不过的木头骨灰盒,做工粗糙得能剌手,表面沾满了黑泥和可疑的污渍,散发着一股混合了霉味、油漆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盒子一角还被压裂了,露出里面填充的白色劣质填充物。
管它呢!能卖钱就行!
我小心翼翼地把骨灰盒从泥浆里抠出来,掂量着,轻飘飘的,里面果然空空如也。手指下意识地抠向盒底的凹槽,那里通常是金属铭牌或者固定钉的地方,兴许能撬下来点铜?
指尖在冰冷的、沾满泥污的木质底部摸索着。忽然,触感不对!
不是平滑的木头,也不是预想中的金属铭牌。指尖碰到的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硬邦邦的凸起,大概只有半粒米大小,深深地嵌在盒底的木头缝里,还被一层厚厚的、早已干涸发黑的淤泥糊得严严实实。冰冰凉,带着一种不属于木头的顽固质感。
啥玩意儿?芯片?纽扣电池?还是……啥高科技的小零件?
老实说,这玩意儿看着就不像该出现在这破骨灰盒里的样子。我心头一跳,一种纯粹属于街头耗子的警惕本能瞬间绷紧。这鬼地方,矿难家属区,九爷的地盘,出现这种邪门玩意儿……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极其沉闷却又震得人心头发颤的金属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安置点深处那片空地上炸开!那声音巨大无比,仿佛沉睡的钢铁巨兽被人粗暴地撕开了喉咙。
吓得我手一哆嗦,差点把刚抠出来的骨灰盒扔回泥坑里。
几乎是同时,安置点里原本隐约的哭泣声、争吵声、麻木的喧嚣声,像被一把无形的巨刃瞬间切断,陷入一片死寂。
紧接着,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男人粗嘎的咒骂,像被捅破的马蜂窝,嗡地一下炸开了锅!
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我那点偷鸡摸狗的本能立刻盖过了对盒底小玩意儿的探究。骨灰盒被我死死夹在胳肢窝底下,像个挖到宝的土鳖,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翻过垃圾堆的尖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安置点深处那片灯火通明的水泥空场摸了过去。
安置点空地中央,几个巨大的集装箱侧门已经被暴力打开。惨白的临时照明灯灯光泼洒下来,明晃晃地照亮了集装箱里的一切。
时间像是被冻住了。几百名衣衫褴褛、面容枯槁的矿难家属,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他们的眼睛瞪得极大,空洞得像是被挖去了眼珠,只剩下两个黑黝黝的窟窿,死死地盯着集装箱内部。几个披麻戴孝、捧着遗像的老妇人,身体筛糠似的抖着,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张,像是离了水的鱼。
没有哭嚎,没有咒骂。只有一种庞大到足以吞噬一切的、沉甸甸的死寂。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冰冷的恐惧,像无形的铅汞,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夹着那个偷来的破骨灰盒,如同一滴水融入了沸腾的油锅边缘,悄无声息地挤进人群最外层。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那洞开的集装箱门内。
嗡——!
脑子像是被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骨灰盒!
成千上万的骨灰盒!
惨白的灯光下,巨大的集装箱内部,密密麻麻、整整齐齐、一层叠着一层,堆满了大小划一、样式极其简陋的黑色木质骨灰盒!每一个盒子都像一个沉默的黑洞,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阴冷和沉重。那是三千个矿工被烈火吞噬后的最终归宿!三千个曾经鲜活的生命,被压缩进这方寸之间冰冷的木头匣子里!它们层层叠叠,堆砌成一座高耸、沉默、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之山,以一种极其冷酷的姿态,矗立在所有生者的面前!
视觉的冲击力是如此狂暴而直接,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眼球上、心脏上!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周围人群骤然加粗的抽气声,还有牙齿无法控制地咯咯打颤的声音。一股寒气从我的尾椎骨猛地炸开,顺着脊椎一路窜到天灵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胳肢窝底下夹的那个偷来的骨灰盒,此刻变得无比烫手,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恐惧到达顶峰时,空地边缘临时搭建的、铺着刺眼红地毯的“主席台”那边,传来了动静。
一个穿着深色条纹西服、梳着油光大背头的中年男人——那张脸我认得,常在本地电视新闻里晃悠,是九爷手下专门负责处理“麻烦事”的“白手套”,好像叫什么赵经理——正拿着话筒,脸上堆着一种职业化的、带着施舍意味的沉痛表情。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通过劣质音响被放大,带着嗡嗡的回响,在这片死寂的空地上显得格外刺耳:
“各位矿工兄弟的家属们!请大家节哀,保重身体!九爷他老人家,心系每一位矿工兄弟,更体恤大家的难处!为了彻底解决这次不幸事件的善后问题,表达集团的深切歉意和最大诚意……”
赵经理的声音抑扬顿挫,努力营造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氛围。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因悲伤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似乎想看到预期的感激或屈服。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一道道几乎要喷出火来的仇恨目光。他脸上那点伪装的沉痛有点挂不住了,但还是强撑着,提高了声音,近乎喊出来:
“九爷他老人家,毅然决定!一次性赔偿本次事故所有罹难矿工家属!总额——一百二十亿!”
“一百二十亿”这几个字,被他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音量震得音响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他仿佛要用这庞大的数字,彻底砸晕在场的所有人,砸碎他们的悲伤和怨恨。
人群死水般的表面下,暗流开始汹涌。一百二十亿!这个天文数字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层层叠宕的波澜。有人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是穷了一辈子的人乍闻巨富的本能反应;有人则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遗像,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仿佛那冰冷的玻璃相框是唯一的依靠;更多的人,脸上的悲痛和麻木被一种更深的、被侮辱和被玩弄的怒火点燃!
赵经理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脸上那点虚假的沉痛彻底褪去,换上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微笑。他微微侧身,姿态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裙的年轻女人,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迈着标准的模特步,从侧后方款款走上台前。托盘上,静静地躺着一张巴掌大小、闪烁着特殊金属光泽、做工精美到令人炫目的票据。
那就是传说中的百亿支票!
赵经理小心翼翼地用戴着白手套的双手,从托盘上拈起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万钧的支票。他像是捧着稀世珍宝,高举过头,对着台下所有家属,对着那堆砌如山的骨灰盒,对着几台早已架设好的、闪烁着红点的摄像机镜头,朗声道:
“九爷的诚意,天地可鉴!这张承载着一百二十亿善款的支票……”
就在他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准备把这场“慈悲秀”推向最高潮的那一刻——
“放你娘的狗臭屁!”
一声尖利、嘶哑、充满了无尽悲愤和憎恨的女声,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劈碎了赵经理精心营造的虚伪氛围!
人群如同被利刃劈开的潮水,“哗啦”一下分开一条通道。
阿芳!
她来了。
她不再是平日里那个沉默寡言、总是低头做事的食堂帮工。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甚至还沾染着几点油污的旧工装,但那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一头枯黄的头发胡乱地在脑后挽了个髻,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额角。她脸上没有丝毫泪水,只有一种被仇恨和绝望烧灼到极致的冰冷,那双眼睛亮得骇人,死死盯着台上的赵经理,像是要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她就这么一步一步,坚定无比地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甬道,走向那座铺着红毯的主席台,走向那个举着百亿支票、脸上还凝固着职业微笑的赵经理。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麻木、悲痛、愤怒还是贪婪,此刻全都聚焦在她一个人身上。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她沉重的脚步声敲打着水泥地,笃,笃,笃……像丧钟的前奏。
赵经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恼怒。他色厉内荏地喝道:“阿芳!你干什么?这里是谈正事的地方!集团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诚意?”阿芳已经走到了台前,距离赵经理只有几步之遥。她停下脚步,仰着头,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充满讥诮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场地,“九爷的诚意……就是这堆破木头盒子?就是这张轻飘飘的纸片?”
她的目光,像冰冷的刀子,投向赵经理高举的那张百亿支票,又缓缓扫过旁边集装箱里那沉默如山的三千个骨灰盒。
“我家柱子,一口唾沫一个钉的汉子!下井前还咧着嘴跟我笑,说发了这个月工钱就给娃买个新书包……”阿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哭腔,猛地指向集装箱的方向,“他就在那里面!在那堆烂木头里!连个囫囵尸首都没留下!烧成了一捧灰!”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赵经理那张开始发白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血沫子:“九爷……他拿什么赔?拿钱?拿这堆破木头?”
她突然动了!
谁也没想到这个瘦弱的女人动作会如此之快,如此之决绝!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豹,猛地往前一冲!在赵经理那惊愕到扭曲的目光中,在他身后保镖反应过来伸手拦截的空隙里,阿芳的手,那只常年揉面切菜、粗糙却异常有力的手,如同闪电般探出!
啪!
一声清脆的裂帛之音!
那张象征着“一百二十亿”、被赵经理视若珍宝、被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百亿支票,此刻被阿芳牢牢攥在了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赵经理脸上的血色刷地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他身后的保镖这才如梦初醒,怒吼着扑上来。
“滚开!”
阿芳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一挣甩开了保镖抓向她胳膊的手!她攥着那张支票,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手臂高高扬起!
嗤啦——!
尖锐刺耳的撕裂声,骤然响起!像利刃划破了凝固的空气,也像划破了所有人麻木的神经!
那张凝聚了无数贪婪目光的百亿支票,在她布满老茧的双手中,被干脆利落地撕成了两半!
人群爆发出巨大的惊呼!
嗤啦!嗤啦!嗤啦!
阿芳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疯狂和快意!她的手臂疯狂地挥舞着,一下,又一下!那张价值连城的支票,在她手中如同最廉价肮脏的废纸,被撕得粉碎!碎纸片如同被疾风卷起的暴雪,又像祭奠亡灵的白色纸钱,纷纷扬扬,漫天飘洒!
支票碎片簌簌落下,落在她枯黄的头发上,落在她洗得发白的工装肩头,落在冰冷的红地毯上,也落在周围保镖惊骇的脸上和赵经理毫无血色的面皮上。
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令人心悸的撕裂声和阿芳粗重的喘息。
当最后一片碎纸从她指缝间飘落,阿芳停下了所有动作。她微微喘息着,胸脯起伏,站在漫天飘落的支票碎片中心。她缓缓抬起手,指向那堆满了三千个骨灰盒的集装箱,又猛地指向主席台后方悬挂着的、用金粉书写着“九鼎矿业”四个鎏金大字的巨大牌匾。
她的声音不再尖利,反而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和力量,清晰地砸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九爷不是有钱吗?金山银海堆出来的菩萨相?”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表情各异、被这惊世骇俗一幕彻底震撼的脸,最终定格在面无人色的赵经理身上,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铁钉,狠狠楔入:
“告诉九爷——”
“这一百二十亿,我们不要!”
“他要是真想赔……让他拿着钱,亲自来!”
阿芳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她毕生的力气,却又凝聚着火山爆发般的意志:
“跪着——”
“一个一个,亲手把钱……”
她猛地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那沉默的、堆积如山的集装箱深处:
“塞进这里每一个遇难矿工兄弟的骨灰盒里!”
轰!
这话如同惊雷,在死寂的空地上炸响!
跪着?把钱塞进骨灰盒?!
赵经理的脸彻底扭曲了,那是混杂了震惊、恐惧和被羞辱到极致的狂怒。他指着阿芳,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的保镖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人群彻底沸腾了!像是压抑千年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说得好!阿芳!”
“跪着把钱塞进去!让九爷来!”
“对!让他自己来!看看他金山底下埋的都是什么!”
“血债血偿!光赔钱不够!”
悲愤的呐喊、压抑太久的怒吼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起,瞬间淹没了整个安置点。有人开始推搡维持秩序的保安,场面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这时,阿芳猛地转身,迎着几千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几步冲到了那个巨大的、堆满骨灰盒的集装箱门前。
她站在那由死亡砌成的黑色壁垒前,渺小的身影与身后庞大的“骨灰之山”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惨白的灯光打在她瘦削的脊背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没有再看任何人,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她身后那三千个沉默的亡魂。
她缓缓抬起手臂,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用尽灵魂的力量去拥抱那冰冷的死亡壁垒。然后,她的右手高高举起,猛地指向那高高悬挂在主席台后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象征着九爷无上财富和权力的鎏金牌匾——“九鼎矿业”!
她的声音,穿透了一切喧嚣,如同冰冷的丧钟,在每一个人的心底敲响:
“看清楚!”
“这里堆着的——”
“是三千个被埋在地底、烧成灰的矿工兄弟!”
阿芳的手指,一根根绷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如同枪口,死死瞄准那刺眼的金字招牌:
“这里的每一克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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