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病床上的金打火机
城西老汽车站那辆破旧大巴的柴油味还没散尽,阿芳靠着冰凉的玻璃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模糊街景,像一条终于暂时脱钩的鱼。
猴三和大彪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像两堵沉默的肉墙。
手机卡在离开出租屋时就被猴三抠出来扔进了臭水沟,阿芳手里攥着猴三给她的一个崭新的、没注册过的便宜老年机,里面只存了一个号码:费小极。
“到地方了自然有人联系你,别瞎打!”猴三压低声音警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车厢里每一个昏昏欲睡的旅客。
阿芳没吭声,把头靠在脏兮兮的窗帘上,帽檐压得更低,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她从没觉得江城这么大,这么无边无际。窗外的阳光晃得人眼晕。
就在大巴吭哧吭哧爬上一个斜坡,进入一个相对空旷、两边只有低矮厂房的岔路口时——
一辆原本停在路边、盖着破烂帆布的蓝色重型货车,引擎盖下面突然发出“轰”一声狂暴的咆哮!
那声音,根本不是正常的启动,更像是钢铁怪兽被骤然唤醒的怒吼!庞大的车头像脱缰的野狗,毫无征兆地、迅猛无比地对着大巴车身中部,狠狠怼了过来!
速度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我操——”大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
下一秒,世界被剧烈的撞击声、金属扭曲的刺耳尖啸、玻璃粉碎的爆响彻底淹没!
“嗡——嗡——嗡——”
破皮转椅扶手上,那部屏幕裂得像蛛网的旧手机,疯狂地震动着,像垂死挣扎的虫子。
费小极猛地从一种半昏沉的、极度疲惫的浅睡中惊醒,额头上一层冰冷的虚汗。他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阿芳穿着那身灰扑扑的连帽衫,站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里,回头冷冷地看着他,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然后整个人就像水汽一样蒸发消散了。
手机还在固执地震着,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猴三”。
一股极其不祥的冰冷预感,如同一条湿滑的毒蛇,瞬间缠上费小极的心脏,猛地收紧!他几乎是弹起来抓过手机,手指划过接听键时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极……极哥!”猴三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惊惶,背景是刺耳的警笛呼啸和一片混乱嘈杂的人声,“出……出事了!撞了!大巴……被撞翻了!阿芳姐……阿芳姐她……”
“她怎么了?!”费小极的声音陡然拔高,像砂轮摩擦铁皮,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塑料垃圾桶,里面的泡面桶、烟头、废纸哗啦散了一地。“说!!”
“重伤!不知道……不知道死活!救护车……刚拉走!江……江城第一医院!我们……我们也被堵住了……”猴三的声音断断续续,被巨大的恐惧和混乱切割得支离破碎,“那货车……他妈的有鬼!疯了似的……专门对着我们……”
费小极脑子里“轰”的一声,像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眼前闪过阿芳那张在廉价合照里努力微笑的脸,闪过她电话里那句淬了冰的“比被你卖了好”,最后定格在想象中她被撞得血肉模糊的画面……
一股狂暴的、摧毁一切的戾气猛地冲上顶门!他眼前瞬间血红一片!
“操你祖宗!!!”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手机被他狠狠掼在油腻的电脑桌上!“啪嚓!”本就碎裂的屏幕彻底黑了下去,玻璃渣子溅开。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牛,抄起桌上那个嗡嗡作响的主机箱,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墙壁!
“轰——哐啷!!!”
机箱四分五裂,零件、硬盘碎片、电线像内脏一样爆开,散落一地,浓烈的焦糊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呛人的包间。键盘和显示器也被他狂暴地掀翻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整个包间如同被炸弹洗礼过。
“极哥!”缩在角落的“鼠标”吓得魂飞魄散,抱着头蜷缩在服务器后面,大气不敢出。
费小极胸膛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球上爬满狰狞的血丝,汗水混着油污从额头淌下。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堆还在冒烟冒火星的电子残骸,拳头捏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渗出血丝。
“车……”他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给老子弄辆车!现在!江城第一医院!”
声音不大,却像寒冬腊月里刮骨的冰刀,带着令人心悸的死寂。
雪佛兰科鲁兹(费小极唯一值钱的家当,二手的)如同一条濒死的疯狗,在下午拥挤的车流里发出刺耳的咆哮,横冲直撞。油门被他踩到了底盘下面,车身剧烈抖动,每一次强行变道、擦碰都引来一片愤怒的鸣笛和咒骂。
费小极充耳不闻。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医院。白色的床单。阿芳浑身插满管子,气息奄奄。他甚至不敢去想“死”字。当年那个算命瞎子的话,那句“福兮祸所伏”像个冰冷的诅咒,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他甩甩头,想把那声音驱散,却发现手掌心被方向盘磨得火辣辣地疼,是刚才砸东西时划破的口子,血混着汗,黏腻腻的。
“操他妈的九爷!操他妈的命!”他低吼着,猛地一拳砸在喇叭上,刺耳的鸣笛撕裂街道。窗外的城市高楼冷漠地矗立着,像一座座巨大的墓碑。
一路疯狂疾驰,闯了不知道几个红灯,车身带着几道新鲜的刮痕,歪歪扭扭地冲进江城第一医院急诊部大楼前。费小极甚至没熄火,推开车门就往外冲,车门撞在旁边一辆宝马的车门上发出“砰”一声闷响他也懒得看一眼。
急诊大厅里人声鼎沸,消毒水混合着血腥和排泄物的气味扑面而来。哭喊声、呻吟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和呼喊声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费小极像一头闯进瓷器店的蛮牛,粗暴地拨开挡路的人群,猩红的眼睛扫视着每一个推过去的担架床。
“人呢?!下午车祸送来的!女的!叫阿芳!在哪?!”他抓住一个匆忙路过的护士胳膊,力道大得护士痛呼一声。
“你干嘛!急诊室!里面抢救呢!家属外面等!”护士又惊又怒地甩开他的手。
抢救!
这两个字像冰锥扎进费小极的心脏。他丢开护士,不顾一切地冲向挂着“抢救中”红灯的急诊室门口。走廊里已经守着几个交警,还有惊魂未定、灰头土脸的猴三和大彪。猴三额头缠着渗血的纱布,大彪胳膊吊着。
“极哥!”猴三看到他,像看到了主心骨,又带着哭腔,“在里面……”
费小极根本没看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生死的白色大门。红灯刺眼。他像一尊石雕杵在门前,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后背的t恤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时间一分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恐慌的颤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抢救中”的红灯,“啪”地一声,灭了。
门开了。
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满脸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
费小极一个箭步冲上去,几乎是撞到医生面前,喉咙发紧,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医生!她……”
医生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满身戾气、眼睛血红、喘着粗气的年轻人,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疲惫地点点头:“命暂时保住了。严重脑震荡,肋骨断了三根,脾脏有轻微破裂出血,已经处理了,还有多处软组织挫伤。病人还在深度昏迷,需要送IcU观察。”
费小极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听到“命保住了”四个字时,像被抽掉了筋骨,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一股混杂着巨大恐惧后瞬间松弛的虚脱感席卷全身,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墙壁,粗糙的墙面摩擦着他掌心的伤口,带来一丝刺痛,反而让他清醒了一点。
“IcU在哪?”他喘着粗气问。
“等下会有人推她去。IcU在住院部3号楼8层,家属现在不能进,先办手续等通知探视。”医生公式化地说完,绕过他,急匆匆走向下一个战场。
很快,手术室门再次打开。阿芳躺在推车上被推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没有一点血色,头发被汗水血水黏在额角,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她的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胸前盖着被子,但露出的手臂上满是青紫和擦伤,手腕上埋着输液针头,几根管子连接着旁边滴滴作响的仪器。
脆弱得像一件被打碎又勉强粘起来的瓷器。
费小极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他下意识地跟着推车走了几步,直到被护士客气而坚决地拦在通往住院部的电梯口外。
“IcU那边会安排。”护士重复了一遍。
费小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冰冷的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他的视线。推车上阿芳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在门缝里一闪而逝。
“极哥,手续我去办吧?”猴三小心翼翼地问。
费小极没理他,眼神空洞地盯了紧闭的电梯门几秒,猛地转身,像头焦躁的困兽,在人来人往的急诊大厅里来回踱步。点燃一根烟,刚吸了一口就被路过的保洁大妈严厉制止:“这里不能抽烟!”他烦躁地把刚点燃的烟狠狠摁灭在旁边的垃圾箱盖上,火星四溅。
“大彪,你去门口盯着点,感觉不对劲。”费小极哑着嗓子吩咐。九爷的手能抹掉举报信,能全网泼脏水,会不会连医院也不放过?
大彪点点头,捂着吊着的胳膊,眼神凶狠地走向急诊大厅门口。
时间在消毒水气味和痛苦的呻吟声中缓慢爬行。费小极靠着冰冷的柱子,看着墙上的电子钟,每一秒都无比清晰。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念头:如果阿芳醒不过来怎么办?会不会傻了?九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王秃子那边,麻杆得手了吗?那点筹码,够不够换阿芳一条命?妈的,狗屁的“祸兮福所倚”,福在哪?福就是差点被撞死躺在IcU?老瞎子放屁!
他烦躁地又想摸烟,口袋空空。
终于,一个护士拿着单据走过来:“阿芳家属?病人已经送到IcU 8A区19床。IcU探视时间是下午三点到三点半,每次只能进一人,每次十分钟。现在去缴费吧,押金先交五万。”
猴三赶紧接过单据。
费小极听到“19床”,心里稍微定了点。总算有个地方了。他挥手让猴三去缴费,自己则像上了发条一样,大步流星冲出急诊部,开车直奔住院部3号楼。他要去IcU门口守着。隔着玻璃看一眼也是好的。他要亲眼确认她躺在那里,仪器还跳着,证明她还活着。
住院部大楼比急诊部安静得多,但那股消毒水的味道更浓,冰冷的白炽灯光打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着阴惨惨的光。费小极的心跳在踏入这栋楼时莫名地又加快了几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悄然滋生。他讨厌这种安静,讨厌这种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地方。
电梯缓缓上行。
8层到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滑开。费小极深吸一口气,踏出电梯。IcU病区特有的安静瞬间包裹了他。厚重的自动玻璃门紧闭着,门上贴着醒目的“重症监护病房”和“探视时间”标志。门外狭长的等候区排着几张冰冷的金属长椅,稀稀拉拉坐着几个面容憔悴、神情麻木的家属。
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等待的气息。费小极感到一阵窒息。他径直走向那道厚重的玻璃门,想透过门上窄窄的观察窗寻找8A区19床的位置。
观察窗的位置有点高。他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里看。
里面是宽阔的监护大厅,一排排病床整齐排列着,各种仪器闪烁着指示灯,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护士穿着无菌服在病床间穿梭。费小极急切地辨认着床边挂着的床位号牌。
8A17… 8A18… 8A……
19床?
费小极的视线死死锁定在挂着“19”号牌的床位区域。
空的。
一张铺着崭新白色床单的病床,空空荡荡,干干净净。只有床头那堆复杂的生命监护仪沉默地待在那里,屏幕上没有任何跳动的波形线,一片死寂的灰色。
没有病人。
没有阿芳。
费小极的脑袋“嗡”的一声,像是挨了一记无形的闷棍!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找错了方向。
没有错!19床!空床!
“不可能!”他失声低吼出来,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引来等候区家属们惊诧麻木的目光。
他猛地转身,像头发狂的野兽,冲向旁边的护士站。一个年轻的护士正低头写着什么。
“19床!阿芳!人呢?!刚才送过来的!”费小极双手猛地拍在护士站的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笔筒里的笔都跳了一下。他眼睛血红,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慌和暴怒而扭曲变调。
小护士被吓得一哆嗦,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凶神恶煞、仿佛要吃人的男人,脸都白了:“什……什么阿芳?19床?今天下午刚转进来的那个车祸重伤病人?”
“对!就是她!人呢?”费小极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小护士一脸茫然和困惑:“她……她不是被接走了吗?”
“接走?!”费小极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谁接走的?什么时候?IcU病人能他妈随便接走?!”他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就……就在大概半小时前?”小护士努力回忆着,显然也被费小极的样子吓得不轻,“是……是钟叔亲自带人来办的转院手续啊!说是联系了更好的专家,立刻要转到省城的专科医院去……手续齐全,主管医生都签了字的……我们当然……”
“钟叔?!”费小极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钟叔?!九爷的心腹,江城道上出了名的“笑面虎”,九爷最信任的管家!他怎么会来?他怎么会知道阿芳在这里?还亲自办转院?
一个可怕的、冰凉的念头,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车祸……货车司机……逃逸……钟叔……转院……
这一切画面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碰撞!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全身!他猛地转身,不再理会吓呆的小护士,疯了一样冲向空荡荡的19号病床!
他一把推开那扇沉重的、通往IcU内部的感应门(警报瞬间响起),不顾护士的惊呼阻拦,几步冲到19号床前!
床是空的。
床单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
但就在雪白的枕头旁边,靠近金属床头护栏的地方,一个小小的物件,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刺目的光芒。
一枚打火机。
纯金色外壳,沉甸甸的,边缘镶嵌着细密的黑色珐琅纹路,造型异常精致,充满了暴发户式的奢靡味道。打火机底部,清晰地刻着一个繁体的篆体字——“九”。
九爷的标志!如同一个烙印,一个宣告,一个冰冷的嘲笑!
“轰!”
费小极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所有的侥幸,瞬间被这枚小小的、冰冷的金疙瘩砸得粉碎!
他刚才以为的“祸”,那场惨烈的车祸,差一点夺走阿芳的命!那根本不是结束!
那只是序幕!
这他妈才是真正的“祸”!阿芳根本没进IcU,或者刚进来,就被九爷的人,被他妈的钟叔,堂而皇之地“转院”走了!所谓的车祸,所谓的抢救,所谓的保住了命……全他妈是戏!是陷阱!是九爷精心导演的一出戏!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此刻,为了让阿芳彻底消失在他费小极的眼前,捏在九爷的手心里!
“啊——!!!”费小极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重伤般的咆哮!他猛地抓起那枚冰冷的金打火机,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光滑冰冷的地面!
“当啷——咔嚓!”
精致的金属外壳撞击瓷砖,发出刺耳的声音,打着转滑出去老远。
就在这时,他裤兜里那个备用的廉价老年机(猴三给的),突然震动起来。
费小极的动作骤然僵住。他像一尊瞬间冷却的熔岩雕塑,站在原地,只有胸膛还在剧烈起伏。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柱爬上后颈。他慢慢、慢慢地掏出那个廉价的塑料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
他盯着那个跳动的号码,足足看了三秒。然后,用沾着自己掌心伤口血迹的手指,缓慢而用力地划过接听键。
他将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先是一片死寂,仿佛电流穿越了无人的虚空。
几秒钟后,一个低沉、平缓、带着一丝仿若瓷器摩擦般独特质感的中年男声,清晰地传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砂,灌进费小极的耳朵:
“小费啊……”那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掌握一切的从容,“人,在我这儿。想她活着?”
费小极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几乎要将这廉价的塑料壳捏碎。他牙关紧咬,牙龈渗出血腥味,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痛得无法呼吸。他强迫自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九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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