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龙果筐里的催命符
热浪裹着酸腐的馊味、烂水果的甜腻和廉价香水的刺鼻,像一锅煮沸的泔水,劈头盖脸地浇在凭祥浦寨边民互市区的每一个人头上。费小极感觉自己就像被丢进这口大锅里的活虾,浑身通红,汗浆子顺着脖子沟往下淌,在沾满泥灰的廉价t恤上冲出几道蜿蜒的泥沟。他缩在一个堆满越南红心火龙果的摊子后面,屁股底下坐着几个鼓鼓囊囊、塞得快要爆炸的塑料编织袋,硬邦邦的棱角硌得他尾椎骨生疼。
三天!就他妈三天!
阮文山那张阎王脸和抽屉里滑出来的照片,连同照片背面那个血淋淋的“2023.6.17”,像烧红的烙铁,不分白天黑夜地烫着他的脑浆子。签了是死,不签全家都可能变烤乳猪。妈的,这老狐狸把路堵得死死的,就留了一条刀尖上舔血的羊肠小道逼着他走。走私稀土?还是他妈往日本运?费小极想想就觉得裤裆发凉,这要栽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可他能怎么办?他那个赌鬼老子和瘸腿妹妹的脸,在脑子里来回晃悠,晃得他心口一阵阵发紧,像被破渔网勒住了。
“操他妈的九爷!操他妈的阮文山!操他妈的稀土!”费小极心里把这几个祖宗十八代翻来覆去问候了八百遍,喉咙里憋着一口腥甜的浊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得他眼珠子都发红。他觉得自己像条被扔进油锅的泥鳅,再怎么扑腾,也逃不脱变成焦炭的命。道家的“顺其自然”?佛家的“放下自在”?放他妈的狗臭屁!刀都架脖子上了,念经能挡刀吗?他费小极只有一条烂命,只能咬着牙,顺着这条油锅里的钢丝往下走,走一步算一步,掉下去算逑!
就在这时,一个矮壮得像块石墩子、穿着汗渍斑斑背心的越南男人,推着一辆锈迹斑斑的铁皮三轮车,吭哧吭哧地挤开嘈杂的人群,停在了费小极旁边。车上堆着小山似的火龙果筐,表皮鲜红,鳞片张开,像一颗颗狰狞的血滴子。
“费老板?”男人操着生硬的中文,黢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珠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像草丛里的毒蛇。
费小极一个激灵,知道正主来了。这就是阮文山那边安排的接货人,外号叫“老石”,据说是专门在两国边境上倒腾“硬货”的蛇头。
“嗯。”费小极嗓子发干,应了一声,屁股却没挪窝,指了指自己坐着那几个硌屁股的编织袋,“底下,六个。”
老石没废话,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身后两个同样沉默寡言的马仔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得吓人。他们掀开费小极屁股下面那几个装着普通山货的袋子,露出底下六个鼓胀得异常、用特殊防水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编织袋。袋子沉重异常,两个壮汉抬起来都显得有些吃力。他们迅速地把这六个要命的袋子塞进了自己三轮车上那些硕大的红心火龙果筐深处,又飞快地搬过几筐真的火龙果盖在上面。动作行云流水,配合默契,一看就是干惯了这种刀头舔血的勾当。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空气中弥漫着火龙果特有的清甜气息,盖住了泥土和汗水的味道。那几个装满了比黄金还贵的稀土的袋子,就这么消失在了一堆廉价水果里。
“走!快!龙州桥头,十分钟!”老石的声音压得极低,像铁铲刮过水泥地。他眼神凶狠地瞪了费小极一眼,意思很明白:货已交接,你小子给我滚远点,别碍事!
费小极心里那块悬着的巨石,咣当一声暂时落了地。妈的,终于把这烫手的山芋甩出去了!他刚想松口气,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眼角余光却猛地一抽!
人群,骚动了!
不是普通的拥挤推搡,而是一种带着惊慌的、如同油锅里滴进凉水般的炸裂!人群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自动分开一条通道。通道尽头,几个穿着越南边防检疫制服的人,如同一柄冰冷的尖刀,直直地插了进来!领头那个身影,窈窕冷冽,一身制服也掩不住那股子渗入骨髓的阴寒——阮氏梅!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戴着一张精致的冰雕面具,眼神锐利如鹰隼,精准地扫过混乱的市场,瞬间就锁定了老石那辆装着“火龙果”的三轮车!
费小极的魂儿差点从嗓子眼飞出来!全身的血“唰”地一下全涌到了头顶,又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凉!完了!全他妈完了!这毒蛇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带着检疫的人?!她怎么知道的?!
狂乱的念头还没转完,就看到阮氏梅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冷酷而得意。她轻轻一抬手,动作优雅却带着致命的信号。
“呜……汪!”
一条体型健硕、毛色油亮的德国黑背检疫犬,如同离弦的黑色利箭,猛地从检疫人员身后窜出!受过严格训练的狗子目标极其明确,它根本没有理会周围那些鸡鸭鱼虾、瓜果蔬菜的气味干扰,粗壮的爪子刨着肮脏的地面,喉咙里发出兴奋而低沉的呜咽,如同锁定了猎物的猛兽,四蹄生风,直扑老石那辆藏着“火龙果”的三轮车!
费小极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淤泥,瞬间淹没了他。他甚至能看到下一秒的场景:凶猛的狼狗扑上去撕烂筐子,扒出里面油布包裹的稀土袋,阮氏梅冷笑着拿出镣铐……他费小极的名字,马上就要登上通缉令,后面跟着“走私国家战略资源,罪大恶极”几个血淋淋的大字!
“操!操!操!”费小极心里只剩下绝望的嘶吼,腿肚子转筋,差点一屁股瘫坐在泥水里。什么无赖的急智,什么狗屁的运气,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全是扯淡!他仿佛看到了橡胶林那场大火,这次要烧的就是他和他全家!
就在那条凶悍的黑背高高跃起,带着一股腥风,即将扑到三轮车最上层那几个盖在最外围的火龙果筐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汪汪汪汪!!!”
检疫犬那兴奋的呜咽突然变成了极其狂暴、充满攻击性的狂吠!它高高扬起的前爪,原本要落向火龙果筐的方向,在空中诡异地、硬生生地扭转向了旁边!
旁边,是一个卖越南特产香料和干货的摊子。摊主是个干瘦黝黑、眼神闪烁的越南中年男人。就在检疫犬扑来的瞬间,这男人像是被巨大的恐惧攫住,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猛缩了一下!
就这一个细微的动作,要了他的命!
也救了费小极和老石一命!
那条训练有素的检疫犬,扑击的方向瞬间偏移!它庞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惯性,“砰”地一声狠狠撞翻了那个香料摊子!八角、桂皮、辣椒粉、还有一堆晒干的奇奇怪怪的草药漫天飞舞!辛辣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而那条狗,根本无视了这些,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吓得魂飞魄散的瘦小摊主!
更确切地说,是那摊主下意识往后缩时,裤脚被旁边一个破筐的竹篾勾住,猛地一带,裤腿被撩起一截,露出了脚踝上方一点皮肤!
以及皮肤上粘着的一小片白色的粉末!
“汪汪汪!嗷呜——!”检疫犬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喉咙里发出嗜血的低吼,一口死死咬住了那摊主的小腿!
“啊——!”杀猪般的惨嚎响彻市场!
混乱瞬间升级到顶点!
“毒贩!有毒品!”一个检疫人员眼尖,指着摊主裤脚上那点白粉和散落在翻倒货物里的几个小密封袋,厉声尖叫!
“抓住他!”
“别动!缉毒!”
场面彻底失控了!原本冲着老石三轮车去的检疫人员和越南边防,瞬间调转矛头,如狼似虎地扑向那个倒霉的毒贩摊主。扭打声、叫骂声、围观人群惊恐的尖叫声混成一片。阮氏梅那张冰山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震惊、错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愚弄的暴怒!她死死盯了一眼那条死死咬着毒贩不放的检疫犬,又猛地扭头看向老石的三轮车方向,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老石和他那两个马仔,都是刀口舔血的老油条。突如其来的惊天逆转,让他们也惊呆了零点几秒,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开溜!!!快!” 老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他猛地一脚踹在三轮车后挡板上,巨大的力量让沉重的车子往前一蹿!两个马仔更是爆发出惊人的蛮力,一个在前面死命扒拉开混乱的人群开路,另一个在老石旁边,肩膀死死顶着车斗,青筋暴起,两条腿像打桩机一样蹬着地,推着满载“火龙果”和要命货物的三轮车,疯狂地朝着龙州桥的方向冲去!车轮碾过散落一地的香料,发出“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在混乱的掩护下,挤开惊惶的人群,眨眼间就冲出了十几米!
费小极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感觉像是在做梦。前一秒地狱,下一秒天堂?不对,是前一脚油锅,后一脚…还是个不知道深浅的烂泥潭!
狂喜像气泡一样刚在他胸腔里冒了个头,就被更深的恐惧压了下去。
阮氏梅那毒蛇一样的眼神,还有那老东西阮文山的威胁,都说明这事没完!他只是暂时没被当场摁住,可货还没出境啊!这他妈只是过了第一关!
“妈的,菩萨显灵?佛祖开眼?”费小极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他龇牙咧嘴,才确认这不是梦。他对着混乱中心那个还在哀嚎的毒贩摊主方向,不着痕迹地拱了拱手,心里嘀咕:“兄弟,对不住了!你救了老子一命,下辈子…下辈子老子请你嗦粉!” 他不敢再多待一秒,像条泥鳅一样,转身就钻进了旁边一条污水横流、堆满垃圾箱的小巷子,心脏还在胸腔里像擂鼓一样狂跳不止。
直到跑出两条街,拐进一个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费小极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冰冷的、带着强烈氨水味的空气钻进肺里,反而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他掏出那个屏幕碎裂、外壳磨损得看不出原色的国产山寨手机,手指哆嗦着点开一个加密聊天软件(老刀给他装的)。
屏幕上只有老刀发来的一个实时定位,一个不断闪烁移动的小红点,正沿着通往龙州桥的路线快速移动。那是老石三轮车上一个微型追踪器发回的信号。这是费小极唯一的后手,是他用最后一点从九爷那顺来的“活动经费”求老刀帮忙弄的。他得亲眼看着这堆“火龙果”安全过了桥,才能稍微安心点。
他死死盯着那个小红点,心里疯狂祈祷:“过桥!快他妈过桥!过了桥就暂时安全了!”
小红点移动得很快,显然老石他们也吓破了胆,在玩命狂奔。眼看着代表龙州桥的那条虚拟蓝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跨过去了!
费小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滑腻的冷汗,几乎握不住手机。
就在小红点即将触碰到代表国境线的那条蓝色河流标记的瞬间!
异变再生!
那个急速移动的小红点,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停在了距离龙州桥桥头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定位显示的地名是:兴旺废车回收厂。
停了?!
费小极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怎么回事?车坏了?被拦下了?阮氏梅的人追上去了?!
他手指颤抖得几乎按不准屏幕,疯狂地给老刀发信息:“刀哥!刀哥!定位停了!废车厂!什么情况?!”
几乎就在消息发出的下一秒,老刀那边“嗖”地弹过来一张截图。
那是一张调取的、距离兴旺废车厂不远的一个路口民用监控的模糊画面截图。时间显示就在十几秒前!
画面里,可以清晰地看到老石那辆标志性的破三轮车停在兴旺废车厂那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外。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车上跳下来三个人,正是老石和他那两个马仔!他们动作快得惊人,合力从车上那堆火龙果筐里,飞快地搬下了六个包裹严实的编织袋!正是装稀土的那六个!
但紧接着,画面里出现了第四个人!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工装、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的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推着一辆和兴旺废车厂里那些报废车零件堆在一起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破三轮车!
两拨人没有任何交流,就像排练了无数次!
老石他们把六个沉甸甸的袋子迅速搬到了灰色工装男的破三轮车上!
而那个灰色工装男,则把自己车上同样鼓鼓囊囊的六个编织袋,迅速地交换到了老石的火龙果筐里!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速度快得令人发指!交换完成后,灰色工装男推着那辆装着真正稀土的破三轮车,飞快地消失在了废车厂深处一堆报废汽车的残骸后面。
而老石则抹了把汗,带着两个马仔,重新启动了三轮车,装着那六个假的、天知道里面是什么鬼东西的袋子,若无其事地继续朝着龙州桥头驶去!费小极手机上那个小红点,也再次向着河流标记移动!
调包!
费小极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人用铁锤狠狠砸在了后脑勺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阮氏梅没抓到他,可有人把他的命根子给截胡了!他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搞来的稀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换走了!
一股冰冷的、比被阮文山拿枪指着还要深沉的恐惧,瞬间攥住了费小极的心脏!他猛地想起在橡胶林,那个冒充九爷伏兵、把他往死路上逼的狙击手!陈北斗!一定是那个老王八蛋!只有他才玩这种阴损毒辣的螳螂黄雀!
完了!全他妈完了!货丢了!阮文山那边怎么交代?拿什么交货?那三倍赔偿把他全家碾成粉也赔不起!陈北斗这一手,直接把他费小极架在了所有势力的火堆上烤!烤得滋滋冒油,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让费小极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差点一口吐在臭气熏天的便池里。他背靠着公共厕所冰冷粘腻、糊满不明污渍的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像一滩烂泥。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操…操…操…”他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眼神空洞地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再次移动、即将过桥的小红点。假的!那都是假的!他费小极的命,已经被人攥在手心里,随时都能捏爆!
道家说祸福相依?佛家说因果轮回?去他妈的!他费小极的命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祸”,福气?那玩意儿长啥样他都没见过!他就像阴沟里的一条蛆,好不容易顺着屎壳郎滚的粪球爬上地面,以为看见了光,结果只是掉进了一个更大、更深的屎坑!
不行!不能就这么完了!就是死!也得死个明白!得知道那批要命的稀土到底被转移到哪里去了!废车厂!兴旺废车厂!
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猛地窜了上来!费小极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丝。他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冲出公厕。外面毒辣的日头晃得他睁不开眼,但他不管不顾,朝着手机上兴旺废车厂定位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起来。汗水混合着绝望的泪水糊了一脸,又被热风吹干,留下道道泥印。
兴旺废车厂,坐落在龙州桥头附近一处偏僻的河滩荒地。巨大的、布满铁锈和暗红色油漆脱落痕迹的铁皮围墙,歪歪扭扭地圈起了一大片泥泞的空地。围墙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各种报废汽车的残骸,像一片冰冷的钢铁坟场。桑塔纳锈成了砖红色,面包车被挤压成了铁饼,几辆公交车空壳歪斜着堆叠在一起,像被丢弃的巨兽骨架。浓烈的铁锈味、刺鼻的机油和防冻液混合着腐烂垃圾的味道,弥漫在灼热的空气里,令人作呕。
费小极绕到废车厂侧面一处围墙坍塌的豁口,像条野狗一样钻了进去。里面更是混乱不堪,报废车堆成了山,只留下狭窄扭曲的通道。满地都是碎玻璃、锈铁渣、废弃的轮胎和沾满油污的零件。他小心翼翼地贴着那些冰冷扭曲的钢铁废墟移动,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耳朵竖得老高,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找到了!监控截图里那个交换三轮车的位置!
就在一堆叠得摇摇欲坠的公交车骨架旁边的一块稍微平整点的泥地上。地面上有明显的车辙印,还有几个新鲜的、被重物压出来的编织袋底部的方形印记!
就是这里!稀土袋子被放在地上的痕迹!
费小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猫着腰走过去,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就在他靠近那片痕迹,目光扫过旁边一个用来拴废弃轮胎的巨大生锈铁桩时——
“呜…呜…汪汪!”
一阵带着威胁意味、却又显得有气无力的狗吠声从铁桩后面传来!
费小极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原地蹦起来!定睛一看,只见铁桩上拴着一条瘦骨嶙峋、毛色脏污发黄的土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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